“这么多……”王玄有些惊讶。
一万关西兵,定然挑的是精壮,差不多是梁芬建立的宛城世兵的精华了。
一万人北上大战匈奴,在文人笔下是一件非常豪迈提气的事情,值得大书特书。但在看到那个抹眼泪的妇人,以及小小年纪就不得不帮着娘亲种豆的孩童时,王玄却觉得胸中有什么被堵住了。
良久之后,唯有一声叹息。
该打匈奴吗?该!
但兵凶战危,可不一定每个人都能回来啊。
王玄觉得自己可能是太少见到这类事情了,心不够硬,太过矫情,太过多愁善感。
但他就是忍不住去想,甚至想到了几年前的一桩旧事:从伯王旷率三万余淮南兵北击匈奴,于长平全军覆没。
这些人,可一个都没能回去啊。
王旷更是生死不知,甚至有传闻他投降匈奴了,隐姓埋名在刘汉当伪官,这让王玄十分愤怒。
战争确实很凶险,也不知道邵太白的心志有多么强韧,一次次领兵出战。遮马堤之战的关键时刻,甚至在惊雷暴雨之下夜渡黄河,置之死地而后生。
合该他有如今的地位、名望。
合该他肆意享受美人啊。
王玄突然间觉得,跟着陈公走是对的,他原本的想法没错,不该动摇。
南阳豪族部曲、关西世兵尽数北上,人数可能不下两万……
这一次的手笔可真是不小,气势也足够惊人。
王玄又想起了天子。
两相一对比之下,他就觉得今上有些面目可憎了。
是,这个想法有点大不敬,但确实面目可憎啊。
打匈奴帮不上忙,拖后腿倒是一流,能干点人事不?
新安之战,枉死了多少禁军儿郎?
再早一些的富平津,将军全军覆没。
司马氏宗王似乎也很差劲!
大阳之战,曹武全军覆没。
河内之战,王堪惨遭重创。
……
说起来都有理由,以步拒骑,步兵怎么可能打得过骑兵?失败很正常吧?
但有人就是能在这极度劣势的情况下打。
前有马隆马西平,现有邵勋邵太白,将来一定还有其他人。
没本事就是没本事,无需狡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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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四日,一路跋涉之下的王玄,终于看到了洛阳高大的城墙,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这一天天的,尽跑腿了。
无奈家中就他一个适合跑腿的了,总不能让父亲或两位妹妹跑腿吧?
你派个仆役过去,撑死了送封信,多半还见不到陈公的面,事情更是无从谈起。
他都有点想从琅琊再喊点人过来了。
但琅琊王氏办事靠谱的基本都去建邺了,留在老家的那些人能力参差不齐——这是父亲的看法。
王玄觉得既然他们父子打定主意跟着陈公走,那么势必要与建邺的那帮人对上,这个时候就不该再讲同宗情面了,该动手动手,该抢人抢人,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无奈父亲不听,让王玄有点泄气。
从平昌门入内后,王玄发现铜驼街上车马如龙,几乎走不动路。
问话的小机灵气喘吁吁地赶了回来,禀道:“有偃师等县的坞堡帅赶着粮车进京,说要给天子献粮。”
“什么?”王玄惊讶无比。
“是真的。”仆役回道:“天子给他们授官,坞堡帅献粮。”
“这不是卖官么?”王玄喃喃道。
他下了马车,一眼就见到两个粗豪汉子在大笑。
“想当年犯了事,被官府追得躲到嵩山,差点摔死。没想到现在也是官人了,哈哈!”
“荡阴之战惨败后,我对这世道就绝望了,逃回家聚拢乡人耕作。今朝得官,觉得天下事尚有可为之处。”
“天子英明,野无遗才,大晋中兴有望啊。”
“说得好,哈哈!”
王玄听得目瞪口呆。
天子到底何意?疯了么?这不是把朝廷脸面狠狠踩在地上?
洛阳周边凋敝已极,坞堡帅能贡献几粒粮食?不值得,真的不值得这么做啊。
“回家。”他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