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冏之学贯通玄,有大雅之风,可镇豫州。”
“就这么多?”
“就这么多。”
王衍微微颔首。
在邵勋转过身去后,目光凝视了他许久。
这应该是第一次吧?
第一次往朝中要害职位安插自己人。
一个尚书令、一个侍中,有点引人瞩目,但又保持着分寸。
王衍感觉到自己的价值在慢慢降低。再过几年,或许他连政治盟友的身份都保不住了,会处于很明显的依附状态。
但邵勋做这种事似乎又是自然而然的,不做才不可思议呢。
接手河阳三城之后,他对洛阳朝堂的影响力大大增强,本身态度上也不再一味躲避。
庾珉、卢志只是一个开始,最终大概想要把主要朝官都变成自己人吧。
从合作走向依附,唉!王衍微微有些失落。
“饶命啊!”
“我再不敢犯了。”
“入营之后,也没人和我说禁军这么严啊。”
“杀我之人不得好死!”
缺席点名的军士陆陆续续被押了过来,跪在地上哭爹喊娘。
“住口。军中法纪,击鼓聚兵,三呼不至者立斩无赦。没什么可说的,斩了!”
命令一下,刀斧手也不废话,直接将干犯军纪的兵士头颅斩下,然后送上高台,交由北军中候刘默检验。
刘默看都没看,一挥手,道:“悬首辕门,以儆效尤。”
邵、王二人都没有说话。
尤其是邵勋,杀的人多了,心早就硬了,顷刻间斩了二百余人的头颅,对他而言似乎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禁军诸营若有积欠赏赐,酌情补发一点吧。”他说道。
王衍没有意见。
事实上无需发多少,每人一两匹布帛就行了,主要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
“朝中可有建邺、长安的人?”邵勋又问道。
王衍看着他,笑而不语。
邵勋了然。
就像王衍与他合作一样,朝中必然也有官员与外藩方伯合作,甚至既与他合作,又与司马睿等人合作,这都很正常。
你没有清洗朝堂,必然就是这样的结果。
而清洗朝堂却是他做不到的,也是不能做的,只能一点点挖墙角,以时间换空间。
王衍的从弟王导可在建邺呢,他们之间一点政治交易都没有吗?怎么可能!
甚至可以说,琅琊王氏大部分资源都投入了司马睿那一边,毕竟搬过去了好几百王氏子弟。
王衍被迫与他合作,完全是因为他近在咫尺罢了。
两人各取所需,谈不上谁欠谁的。
只不过随着局势的发展,合作的一方越来越强势,另一方手里的筹码越来越少,这种关系早晚要变味。
邵勋没打算掩饰这种变化。
他是武夫,还不屑于做那种阴私勾当,一切都摆在台面上,王衍今天应该也感觉出来了。
“还有一事。”邵勋转过身来,看着王衍,说道:“徐州之事,可定下来了?”
“荀泰章自请为徐州刺史,朝议以为可,兼领督徐州诸军事。”王衍说道。
“也罢,就这样吧。”邵勋说道。
因为他的反对,祖逖没能当上徐州刺史,于是去了建邺,在司马睿幕府当了军谘祭酒。
长达一年的时间中,徐州两位主官一直空缺着。
都督倒罢了,因为徐州已经没什么兵了,但刺史却不能一直没有。
荀组选择离开洛阳朝堂,出镇徐州,应该是他自己的意愿。
他谈不上谁的人,算是个中立派,无论邵勋还是司马睿都能接受,朝廷任他为徐州刺史,显然是经过一番思量的。
“天下之事,尽在此间了。”邵勋说道:“匈奴未灭,朝堂当镇之以静,切勿再有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发生。这几年间,河南局势在一步步好转,河阳三城筑好后,甚至可以反击河内,威胁并州。朝堂诸公皆一时英才,家小资粮尽在河南,孰轻孰重,理当知之。”
王衍忍不住看了邵勋一眼。
此人过了年才二十六岁,说话却是这么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
说好听点,这叫胸有成竹,睥睨四方。
说难听点,这叫骤掌大权,得意忘形。
王衍又仔细回忆了一下。
此人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时人对家世、天子深入骨髓的畏惧,这其实很不可思议。
即便如曹孟德那般,将天子操弄于手中,但内心深处对皇权依然是有几分敬畏的。
此人一点没有,简直不像土生土长的晋人。
他带的兵,这几年也是越来越凶悍,越来越跋扈。
王衍很清楚,军队的风气和主将的个人秉性、治军风格息息相关。
主将是什么样的人,他就会把部队带成什么样。
以小观大,可知邵勋其人矣。
王衍脸上不动声色,内心翻腾不休,思绪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看来,他过去十年间展现出的桀骜不驯、嚣张跋扈并不全是演的,他很可能就是这样的人。
神人天授、洛水谶谣、太白星精……
王衍暗暗叹了口气,才二十五六岁啊。
有些时候,年纪确实是巨大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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