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乡间小道上,铺满了稀碎残阳,刚种植下去的水稻宛如披上柔软金黄绸衫守候在寂静的乡野,田野间蛙鸣四起,偶尔还伴随着一两声早蝉的鸣叫。
傍晚乡间景色很美。
然而陈云一踏进高家庄便觉异常。
一眼望去,高家庄约莫有上百栋房子。
大多都是茅草或者木房,土胚房也不在少数,只有集中在村中间十几户是青砖瓦房。
按照古代一家五到六口人计算,高家庄约有五六百人,算得上一个中等村落。
按常理说来,傍晚正是炊烟袅袅蒸煮晚餐时分,陈云却看见家家户户门锁紧闭,还不时有人携家带眷抱着被褥朝村中心位置急匆匆走去。
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每个人都神色紧张。
看来那个狼妖的凶威,已经深入高家庄人心。
正仔细打量四周环境。
忽然,脚边传来一个奶声奶气小女孩的声音,“阿兄你是仙人吗?”
陈云低头一看,只见一扎两根朝天辫、面黄肌瘦、红衣衫满是布贴的三四岁女童正一脸天真仰头看自己,她手里还紧紧握着一个玉露团。
高良、张乾和其他几个猎户闻声全都望过来。
他伸手摸了摸女童头顶,微笑道:“阿兄不是仙人。”
女童歪着脑袋道:“爹爹说穿你这种衣裳的是就是仙人呀,仙人阿兄,你救救彤彤的阿姊好不好?她被那么大一个大黑狼咬了以后就不和彤彤说话了。”
说着,她还双手向外张开比划了一个大圆。
陈云分明看见小女孩说这话的时候,不远处站着穿得破破烂烂的中年农妇眼圈一下子变红,高良等猎户也唉声叹气。
很显然,这户人家有女孩被那头狼妖咬死了。
唉,苦命人。
陈云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为了不让小女孩失望,他撒了一个善意谎言,“若是有机会,阿兄会想办法打死大黑狼。”
“好哟!好哟!”
小女孩欢快地蹦跳拍手。
她倒是在欢欣鼓舞拍手。
旁边那农妇早已泪流满面。
高良与其他几个猎户全都一脸默然,每个人神色都很压抑。
陈云心里也沉甸甸的。
在这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拥有强大的力量,能够给这个天真无邪小女孩带来真正的安全。
忽然,蹦跳中的小女孩似乎想到什么停了下来。
她目光有些舍不得的看了看左手,然后似乎坚定了什么决心似的。
小女孩把左手高高举起,“仙人阿兄,吃,玉露团,可好吃了,老太公给彤彤的,给伱。”
古代穷人家可吃不到玉露团这么高档的零食。
这小女孩面黄肌瘦,一看就是常年营养不良,如今却舍得把好不容易老太公赠的玉露团给陈云吃,可想而知决心。
陈云哪里肯拿小孩吃的,笑眯眯摆摆手道:“彤彤吃,阿兄不饿。”
“吃嘛,阿兄,吃嘛。”小女孩非要把玉露团塞给陈云,“仙人阿兄吃饱饱才有力气打大黑狼。”
陈云想了想,还是接过了玉露团,“好,阿兄吃。”
说着,他从兜里摸出一钱碎银子递给高良,“高兄,麻烦你把这银子给彤彤家里。”
“陈道长……你……唉,太大方了。”
高良叹着气,把银子拿给了一旁站着的农妇。
农妇一看这么大数额吓一跳,她连连拒绝,最后陈云开口让收下,她才犹犹豫豫千恩万谢收下。
这么一来,农妇也不敢让小女孩继续缠着陈云了,一把抱起小女孩离开。
被抱走的小女孩还一脸童真挥舞了一下拳头,大声喊道:“仙人阿兄打死大黑狼!仙人阿兄最好咯!”
……
来到高良家里。
这是一栋三居室的瓦房。
陈云和张乾跟随高良一跨进门槛,便看见屋内有五口人,一对老夫妻,一三十来岁女子,还有两个未满十岁男童。
“爹爹,娘亲。”高良随手将钢叉放门口,嘴里介绍道:“他……”
话没说完呢,老年男子就一脸热切地迎上来。
他拱手行礼道:“道长,你是我家二郎请回来降妖伏魔的法师吗?”
“爹爹,陈道长不是我请回来降妖的法师。”高良赶紧解释了一句,“他和他兄弟二人途经此地,快入夜了,我怕他等被狼妖所害,故而邀来家里借宿一晚。”
他没敢说要钱这件事,估摸怕被他爹呵斥吧。
陈云作揖行礼道:“高老丈,我乃陈冲用,旁边是我异姓兄弟张乾,今晚实在多有打搅,还望你们能多多包涵。”
张乾同样作揖行礼。
一家人听到陈云与张乾并非来降妖除魔,全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不过高老丈依旧热情道:“诶,远来是客,谈什么打搅不打搅?老婆子,赶紧把腌鹿肉拿来,今晚给道长做顿好的。”
高大娘赶紧应声道:“嗳。”
随后,陈云和张乾享受到了高家老夫妻两口热情无比的招待。
晚餐很快做完了。
陈云、张乾、高良和高老丈四人坐在桌前吃饭。
高大娘和高良妻子以及两个小孩则是在灶台前用餐。
趁着用晚餐期间,陈云与高老丈稍微了解了一下狼妖情况。
高老丈抿了一口黄酒,感叹道:“那狼妖可了不得。”
陈云询问,“如何个了不得法?”
高老丈拿筷子夹了块鹿肉,“之前我们请了个和尚过来降妖除魔,那个和尚,披领袈裟,先谈《孔雀》,后念《法华》,香焚炉内,手把铃拿,正然念处,惊动妖邪,风生云起,灰尘遍布,莽莽漠漠之后,吾等一看,狼妖把那和尚脑袋都咬碎叼走了!”
张乾咋舌道:“如此厉害?”
高良面露恐惧,“的确很厉害。”
闻言,陈云大致弄懂狼妖来时会有什么动静。
他说道:“那和尚可能是个骗子,不是正经的僧人。”
高老丈嚼咽鹿肉,咽下去才道:“起初我等也这样想,后来又请了个道士。”
张乾夹青菜速度一滞,“那道士如何拿妖?”
高老丈赞道:“那道士头戴金冠,身穿法衣,令牌敲响,符水施为,忽然之间,狂风滚滚,黑雾迷迷。”
张乾眼前一亮,“这道士有真本事?”
“有个屁本事啊!”高良哭笑不得接过话,“片刻后黑雾散去,那道士躯干都被狼妖咬了个对穿,我等亲眼看他被吃,后来大伙才知晓,那狂风黑雾均是狼妖掀动,与那道士没半点关系。”
嗯?
这个狼妖实力在增长!
陈云敏锐注意到了,刚开始狼妖掀起妖风只是激起灰尘,后边都已经能制造黑雾了。
并且,他还注意到一点,狼妖每次都是咬死人,却闯不进青砖瓦房里,躯体还会被钢叉叉伤。
很显然,这狼妖浑身最厉害的应该是狼牙。
即,只要不被狼牙咬中,基本不会有生命危险。
陈云把这些信息记牢。
虽然他不准备降服狼妖,但若是真的碰上了,这些信息会尤为重要,因为涉及到能否保命,他当然要暗暗记住了。
一顿晚餐很快吃完了。
用过晚餐后。
高大娘和高良妻子带着孩子去西边卧室睡。
陈云、张乾、高良与高老丈四名男子则是睡在东边卧室。
因为人多,陈云与张乾自然不可能修炼阴神。
两人打了个地铺便早早地入睡了。
可能没睡多久时间吧。
高良与高老丈两人呼噜一个比一个响。
陈云因此被吵醒。
他朝着旁边看了看,发现张乾同样睡得很死。
得。
看来今晚要失眠。
想着,他不由自主看向窗外。
只见窗户缝隙之中有丝丝月光挤进来,一看就知道明日好天。
正在此时,忽然,一丝带着腥臭味的风流从窗户蔓延了进来。
嗯?
什么东西这么腥臭?
陈云有一种心惊肉跳之感,本能地从地上爬起来,悄无声息来到窗户旁,然后透过缝隙向外看。
这会窗外除了风声,依旧显得无比的宁静。
只是风却渐渐大了起来。
一盏茶不到的工夫,外面就刮起了狂风。
一缕缕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黑雾也铺卷过来。
这些黑雾不断凝聚升腾,笼罩在屋子的上方,将皓月繁星隐隐遮挡住!
外面变成了漆黑浓密。
正所谓“黑云漠漠遮星汉,灯火无光遍地幽”,说的不就如此场景?
“狼妖来了!”
“大家快躲好!狼妖来了!”
黑雾中传来几个惊慌失措的中年男子嗓音。
听声音是从村中心老君观方位传递出来的。
或许是对“狼妖”两个字敏感,张乾、高良和高老丈三人也猛地醒过来。
“狼妖来了?”高老丈有些慌乱道:“二郎快去拿钢叉守在门口!”
他话音刚落,高良便腾地一下冲到了外屋,一把抓住钢叉如临大敌一般守在门口。
陈云透过黑暗隐隐约约看见西屋也有几道人影出来了。
不出意外是高大娘、高良妻子和两个小孩。
他扫视了一眼,又继续盯着窗外看。
有两道绿油油犹如激光笔一样的东西携卷黑雾急速靠近,应该就是那头狼妖了!
陈云摸了摸储物戒指,最终还是没准备出去,他不打没有把握的仗。
况且躲在屋子里也没危险。
至于村民全都在老君观附近扎营入眠。
狼妖不敢去老君观附近。
自然,陈云没必要冒险。
可就在此时,一道奶声奶气女童声音在夜空响了起来,“仙人阿兄!大黑狼来了!快出来打大黑狼!”
嗯?
是彤彤!
闻声,陈云心中一紧,只是暗暗期盼彤彤家人能够看好她,不要走出老君观守护村民的区域。
谁知彤彤声音刚响起还不到片刻时间,又是几道呼天抢地的哭喊声从不远处传递来。
“彤彤!你快回来!”
“彤彤!你干什么?”
“仙人阿兄,打大黑狼!仙人阿兄,你在哪?”
完了!
彤彤闯出去了!
陈云心中一阵拔凉。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白日里一个善意谎言,居然会让彤彤这孩子那么信任,一看见狼妖就拼命喊自己降妖除魔!
一想到彤彤天真无邪的脸庞。
一想到彤彤递给自己的玉露团。
陈云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他终于下定了一个决心。
只见他快步走到门口,对着手持钢叉的高良说道:“把门打开,我出去会会那头狼妖。”
“啊?”
“道长,你这是干什么?”
“陈师兄,狼妖危险,不要犯傻!”
张乾、高良、高老丈和高大娘等人全都急了,在那边不停地劝阻。
陈云却目光坚定无比,左手中指里流光一转,一张巨大的虎皮就出现在了手心里,“不用担心,狼妖伤不得我!”
这张虎皮乃是当初关二爷击杀虎精赠予自己。
赵公明曾经说过,这虎精皮毛如铁甲般坚韧,狼妖咬穿可能性很小。
或者说,即便狼妖能够咬穿虎皮,只要不一击把自己击杀,陈云就有信心用烈焰符击中对方,一下子烧死那狼妖。
为了不让彤彤丧命!
为了不辜负彤彤的信任!
陈云决定出去降妖了,哪怕他再贪生怕死也不能辜负一颗纯真的心!
……
屋子里。
众人看见陈云手指流光一闪,蓦然间手中出现了虎皮。
顿时间,高良大吃一惊。
高老丈也猛地惊疑不定朝陈云脸上望过去。
剩下的高大娘、高良妻子均是显得一脸讶然。
他们怎么都没有想到,陈云居然是身怀绝技的仙长!
凭空变出虎皮,不是身怀绝技是什么?
“娘亲,陈阿兄是仙人吗?”
“一定是仙人!陈阿兄一定是仙人!”
两个小孩子怯生生道。
或许是因为高良发怔,陈云已经打开了屋门,径直朝着外面跑出去。
张乾猛地一把夺过高良手中的钢叉紧随其后,嘴里还喊了一句,“高兄,借你钢叉一用!”
陈云头都没有回,只是语气坚决道:“张师兄,这狼妖非你能敌,回去待着,等我好消息!”
以往陈云语气客气,凡是都会和张乾商量。
如今他语气变得坚决,张乾步伐本能地一停,然后他神色变幻片刻,大声喊道:“好,陈师兄,务必注意安全。”
几个人虽然回到屋中,可不论是张乾、高良,还是高老丈、高大娘等人,全都小心翼翼透过门窗缝隙紧张地观看外界情形。
或许是狼妖已经路过此屋,外面的风渐渐变得小了,黑雾也淡薄了许多。
张乾、高良与高老丈等人,隐约能够看见陈云义无反顾的背影。
一时间,他们全都捏了一把汗,在内心暗暗祈祷陈云能够降服狼妖。
……
村庄中心,老君观附近。
此处聚集了三四百穷苦百姓。
因为狼妖每次来袭都是尘土飞扬、黑雾滚滚,所以大家早习以为常,知道只要躲在老君观附近就不会有危险。
然而此刻,这三四百人满脸惊恐地看着前方。
其中作为村子里辈分最高的张太公已经九十多岁,他连站都有些站不稳,可还是硬撑着拐杖,浑身都在颤抖且绝望地死死盯着前方安全区域外面三四丈远的地方。
那边赫然有一头小牛犊子一般大小、两只眼睛如同绿宝石、浑身散发着强烈腥臭的大黑狼。
谁都知道,这头体型巨大黑狼正是作恶多时的狼妖!
在这头狼妖面前,站着一个天真无邪、身穿破破烂烂红衣衫的女童。
女童背后三四丈远处,有一中年农夫和农妇,正是彤彤的父母。
此时,彤彤父母满脸绝望看着恶狼逼近女儿!
尤其农妇更是崩溃的几欲晕厥过!
彤彤好像被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现场数百个人,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他们好像生怕激怒那头小牛犊子大的恶狼,别再把彤彤一口吃了。
狼妖根本没管大家吵不吵闹。
它嘴角淌着腥臭的狼居胥,露出四颗犹如利刃一般寒芒四射的獠牙,然后不紧不慢,一步一步朝彤彤走去。
距离近了!
两丈!
一丈!
下一刻,狼妖居高临下望着被吓傻的彤彤,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
终于,农妇再也忍不住,哭着大喊道:“不要!”
农夫更是绝望地闭上眼睛,不敢面对自己第二个女儿即将被狼妖吃掉的命运。
他为自己的懦弱感到悲愤和羞耻!
可是,他无能为力。
如果离开这片区域,他也会被成为狼妖食物!
剩下的其他人,有人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露出兔死狐悲之色。
也有人似乎回想到自己家人被狼妖咬死的画面即将重演,悲哀与愤怒交加。
但他们和彤彤的父亲一样,全都低下了头颅。
包括老太公亦是如此。
每个人都不忍心看到彤彤被狼妖吃掉的画面!
天呐!
谁来救救我们!
所有人内心都升腾起绝望的祈求。
当所有人都低下头颅的那一刻,一声惨叫骤然鸣彻夜空!
“嗷!”
伴随着这一声惨叫,还有一股炙热到极点的气息升腾而起。
尽管大家都低着头,可是依旧察觉不远处火光腾腾!
嗯?
不是彤彤的惨叫声?
农妇瞪大了眼睛。
农夫猛地抬起头。
老太公与剩下三四百人也全都急忙循声望去。
只见在彤彤与狼妖相距不到一米的距离之间,不知何时烈焰熊熊。
火光照亮了彤彤纯真的脸庞。
同时,也烧着了狼妖的皮毛。
怎么回事?
为什么彤彤和狼妖之间会出现一团烈火?
农妇、农夫和张太公等人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
那头狼妖疯狂在地上打滚,一下子扑灭了火焰,然后从地上一跃而起。
只是这狼妖目光没有再看向彤彤,而是狼毛根根炸起,死死地盯着东边墙角位置。
大家顺着狼妖的目光一同望去。
这不看还好。
一看,三四百人险些吓得晕厥。
因为他们看见一只“人形老虎”正从墙角走出!
狼妖都如此可怕,再来一头虎精怎么得了?
正当所有人战战兢兢、心生强烈恐惧的时候,原先被吓傻的彤彤好像醒了过来。
她声音里带着欣喜万分道:“仙人阿兄!仙人阿兄!你快点打死这头大黑狼!”
听到彤彤的喊声,众人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虎皮之下是一名身姿甚伟、器宇轩昂青年道人。
这青年道人一手抓住虎皮,一手捏着烈焰符。
好!
好一个虎皮道人!
众人忍不住暗暗喝彩。
观得此景,他们当然知道刚才彤彤与狼妖之间那团火焰是如何诞生。
一定是这位青年道人,施展符箓释放的火焰!
尽管大家看到青年道人一击便伤了狼妖,可是他们依旧没敢出声,生怕影响道人降妖伏魔。
青年道人也没看大家,只是缓缓朝着狼妖走去,嘴里轻声说道:“彤彤,回去找你娘亲。”
没错,来人正是陈云。
刚才他看见情况凶险,遥遥催动烈焰符释放出火焰阻止狼妖扑向彤彤。
明明烈焰符烧毁一瞬间,喷射出犹如电光一般迅猛火焰,可是这狼妖速度奇快,侧身一闪只是被点燃背部狼毛,并未真正受到伤害。
“嗯!”彤彤用力点点头,“彤彤听仙人阿兄的话!”
说完,她转身朝着农妇小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