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终究还是来了,比预期的来得晚,却异常猛烈。
智跞派人给赵鞅送来一封信,信上注明赵鞅亲启。赵鞅把信放在案头,迟迟不敢打开。他用手掂了掂,薄薄一张,显然内容不多。左思右想,很是疑惑,为何不当面讲清却用如此隐晦的方式来表达?
不巧智跞又没进官署,想找他问个明白却扑了个空。赵鞅想了想,先把信搁置,处理政事要紧。
一早上,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通报士氏、中行氏在采邑的人马活动的、观察齐国及其盟国动向的、监视邯郸氏防卫的,各路人马轮番觐见赵鞅。还有因为其它事项前来请命的、传递情报的、咨询对策的,候在门外,等着接见。
两大家族出走的后遗症正缓缓拉开帷幕,依次展露它的真面目。根据搜集到的情报,预料之中的各方已在联络准备,看样子不出三月,必有一战。
赵鞅摸摸微胀的太阳穴,闭上眼睛休息了好一会儿。侍卫通知赵鞅,已到午膳时间。赵鞅瞄了一眼躺在角落的信,想了想,还是等填饱肚子疲劳缓解过后再打开吧。
这顿饭吃得非常缓慢,连躲在门后等待收拾餐具的小厮都纳闷起来。平日里将军用饭很快,喜欢吃的也就那几样,大多是狼吞虎咽过后马上就命人收拾干净,然后继续埋头竹简文书。
仿佛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缩在门角已经困得睡着流着口水的小厮被人轻轻踢了一脚,抬头一看,是侍卫命他进去清理。小厮马上小跑上前,熟练的把剩余饭菜端走。好奇心驱使他偷偷瞅了一眼将军,发现他失魂落魄,目光呆滞。
人都走了,赵鞅需要小憩片刻,养精蓄锐,对付下午的政事。他卧在榻上,面朝里,缓缓阖上眼。
一条大河横亘南北,两岸植物茂盛,蓊蓊郁郁,一派生机。他跟智跞一路跃马扬鞭,你追我赶,两人都大汗淋漓。河曲处水流缓慢,他下马走近。马儿也气喘吁吁,汗水在阳光照耀下晶莹剔透,顺着马肚子流下,汇入河水。一看到水,它两眼放光,猛的低下头,汲取水的甘甜,舒服得真叫唤。
智跞也学赵鞅,跳下马,牵着马儿饮水。他的马黝黑健壮,赵鞅骑的这头却通体雪白。两马并立,一个高大健硕,一个俊秀修长,与潺潺溪水一道,为大自然增添了几分活力。
黑马靠近白马,同样是饮水,黑马更急切,像个饥肠辘辘的乞丐拿到香甜的白面馒头,按捺不住心头的雀跃,风卷残云般大口咀嚼不顾形象,只求速速填饱肚子。
赵鞅侧着头朝智跞咧嘴一笑,“看看,什么人养什么马。”
“你是一尘不染的人间仙子,我是粗野鲁莽的糙汉子。”智跞调侃道。言下之意,赵鞅是个姑娘,所以骑着白马四处走,他可不一样,他是铁骨铮铮的男子汉。
“以貌取人,失之肤浅。”赵鞅冷哼一声。
“以马估主,失之偏颇。”智跞不客气的怼回去。
“汉子大人大量,小女子失言,请勿放在心上。”赵鞅忽然朝智跞作个揖,紧接着哈哈大笑。
“是你自己承认的啊,别说我强加给你的。”智跞的脸上有丝得意。
因为骑白马,赵鞅常被智跞取笑。这匹马是赵鞅的师父送他的,小马驹时就被买回来,跟着赵鞅一路长大。赵鞅奉若至宝,到哪儿都带着,骑久了还要下马,让马儿休息一会,生怕把它累坏了。
“笑就笑,反正除了你也没人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赵鞅昂着头,“大丈夫不必以马的颜色区分,只要我心中充满斗志,就是好男儿。”
赵鞅一直想拥有一匹跟自己一块成长的马匹,只是没想到是白色的。起初他也很排斥,以为跟他赵家长子的身份不匹配。师傅却说,好男儿岂是一匹马所能界定的?于是他便坦然接受。
“好好好,算你有理。”智跞看看停留在水中央的两匹马,说道:“歇息得差不多了,咱们还得赶路呢。”
“还要走?去哪儿?”赵鞅很诧异,今日出门只是玩耍,并非一定要奔赴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