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查看史料,没有找到任何相关的材料,表明随国还采取了哪些行动逼退了吴军。就因为几句平平无奇的话,穷凶极恶的吴军就撤退了,实在令人难以置信。要知道,中原诸侯看重的礼义仁信在吴国眼里几乎是不存在的,从他们在历史舞台亮相的那天起,就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蛮夷作风。
比如,趁楚国国丧发兵偷袭;比如,让死囚列阵并当着楚军的面抹脖子,以此震慑楚军,祸乱军心;比如,他们的两任国王一个死在战场,一个死于虐待囚犯被报复。
这些都是强有力的证据,说明吴国就是个迷信暴力的国家。明明楚王近在眼前,明明随国势单力薄,面对唾手可得的胜利果实,吴国人却扭头走掉——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但是,历史就是历史,既是陈迹又经考察可信,惟有接受。或许吴国突然发现行凶作恶多年要做件好事增加福报,或许是灵光一闪想到困兽犹斗决定放过楚王,又或者是他们也请了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的国师夜观天象,得知楚王命不该绝,不敢违备天命,害怕折损运气。
无论如何,楚王安全,随国安全,吴国这个瘟神总算是送走了。
此事还有个小尾巴,颇有趣味,值得一提。
子期和昭王的另外一位兄长——子西(就是令尹囊瓦极力推荐由其担任楚王的公子申)齐名,是楚昭王的众多兄弟中名声在外,才德兼备的公子。
他当时的职务大约是司马之类,“柏举之战”他没有随军出征,而是驻守在宫中护卫楚王。他治军甚严,在军中颇有威望。除外之外,治家也很有一套。
他曾经任用一名随国人——名叫鑢(音同“虑”)金,担任他的家臣,对他十分器重。这名家臣很有才干,对治理子期的封邑提出了许多有建设性的看法,子期都一一采纳,毫不吝惜对他的赏赐夸赞。
楚国战败,鑢金跟随子期一同逃到随国。到了随国,他找到随国政要,直陈利弊得失,劝其务必说服随侯不要把楚王交给吴国人。正是因为他的斡旋,随侯的态度一直很坚决,坚定的维护楚王。
当然,从结果来看,他是间接救了子期一命。毕竟,当初只是约定不交出楚王,没说不能找个替死鬼糊弄。因为他的游说,随侯虽不得不考虑交出子期,仍是进行了占卜。
随侯一番大义凛然的说辞劝退了吴国人,楚昭王自然是感激不尽。他找到鑢金,打算叫上他一起,跟随侯盟誓。鑢金拒绝了这个提议,因为他不想以此谋取私利。最后,楚昭王只得拉上子期和随侯盟誓。
春秋末年,大国加快了对小国吞并的步伐,随国小小一隅竟能保留到战国,可见是楚国网开一面,故意没有对它下狠手。楚昭王因为随侯的应对得以保存或可作为随国得以留存的强有力的原因之一吧。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能够在墙快倒的时候没有去踹一脚,鼓破之后没有再去捶一把,应该给予相应的赏赐,以此提醒世人多存善念多做好事。
撇开楚昭王不提,此时的郢都是何景况?
楚王走得匆忙,只带了亲信重臣一干随从,珍宝钱币若干。宫中遗留有大量的奇珍异宝,王室的宗亲及其妻室都在附近,朝中重臣及其亲属也都聚居在王宫左右。
吴国人如同盗贼,觊觎已久终得登堂入室,凶相毕现。他们对郢都城展开血洗,烧杀抢掠,钱帛美女首当其冲。他们闯进宫殿,霸占楚王室的妻妾,恣意玩弄侮辱。
为了最大程度的侮辱楚国君臣,他们按尊卑班次入驻各宫——吴王阖闾入住楚王宫寝,霸占昭王的夫人;大夫住进楚国大夫的府邸,强占他们的家产妻女;其余人按职位官阶,寻找相应的楚国人,依此羞辱。
为了抢占令尹囊瓦的宫室妻女,吴王的弟弟夫概和吴王之子子山竟打了起来。夫概自恃有大功于吴国,根本不把吴国的太子兼自己的侄子放在眼里,出手毫不留情。子山被叔叔的气势吓倒,知难而退。夫概则洋洋自得,抢占手下败将的家财人口,实现了针锋相对的羞辱,足以匹配自己的功绩。
胜败乃兵家常事,赢得战争胜利可以耀武扬威却不能胡作非为,尤其是屠城。占领他国土地人口已经足以表达胜利,昭告天下,这座城市的新任统治者是谁,意思已经传达到位。一味杀戮祸害,只会削弱自己的威信,助长对手的凝聚力。
早在楚国大败之前,民心早已不满。贪腐遍地,积蔽丛生,民力疲惫,怨声载道。如果能因此次战败换一位宽大仁厚的管理者,百姓必定积极拥护。反正,被谁奴役不是奴役,换个心慈手软的,把铁链放宽一点也好。至于端坐在金字塔的那个人,姓张姓李,户籍地是哪里,绝不是问题。
吴国没有好好利用这一点,反而拼命消耗已有的胜利果实——他们的暴虐激起了楚国军民的愤慨。他们议论纷纷,私下聚集起来,商议如何将吴、唐、蔡等强盗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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