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将军纵然收受厚礼替祁胜、邬臧说情,最终事成也要君主首肯。再说了——”女叔宽说道:“一件事情的发展有许多偶然性,并非都由人掌控。”
“祁氏的仆从替主子鸣不平,杀死两位家臣;羊舌食我为朋友伸冤,出兵要胁,触犯刑律。对,这些都属难以预料的偶然。可是——”赵鞅话锋一转,“如果没有智跞煽风点火,一向优柔的君主怎么可能对两个家族痛下杀手?正如星星之火,没有顺风鼓动,绝难成燎原之势。”
“没错,无风不起浪,无根不长草。只是将军忘了一点——”女叔宽紧紧盯着赵鞅,不疾不徐的说道:“君主一路都表现得柔弱无助,内心真实想法如何,你我都不知。”
“什么意思?”赵鞅不解。
“如果君主没有灭两家之心,智将军一厢情愿怎会达成目的?”女叔宽问道。
“哦?”赵鞅挑高眉头。
“在下请问将军,君主继位十余年,可曾有过大的建树?”女叔宽问道。
“似乎......似乎是没有。”赵鞅想了好一会儿,迟疑的回道。
“在下今日与将军打开天窗说亮话,也请将军对在下坦诚以告。”四目相对,得到首肯后,女叔宽继续道:“公室益弱已是不争的事实,六卿把持政权已久,君主隐忍多年,想借机生威也是情有可原。”
“祁氏、羊舌氏本是公室后裔,君主要想对抗六卿,应当壮大公室才对,为何要把刀伸向自己的盟友?”赵鞅更糊涂了。
“两家虽是公室,这些年发展日益强大,已非君主所能把控。既然如此,不如将其削弱。”女叔宽说道。“两家被灭,田地封邑尽归公室,公室不就壮大了?”
“原来是有利可图。”赵鞅若有所悟。“莫非君主早将两家当作假想敌,欲除之而后快?”
“或许心里已有不满,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智将军的出现,对君主来说是正中其怀,于是选择了结干净。”说着,女叔宽轻叹。“枉你我为此奔走,仍是救不回该死的鬼。”
“如此说来,两家早已在劫难逃,智跞不过是推波助澜顺势而为罢了。”赵鞅开始有些接受这样的推断。
“我与祁盈相交甚深,否则他也不会第一时间找到我,与我商量对策。祁氏落得如此地步,我也备觉难过。只是回头一想,似乎一切早有预兆,也便释然。”女叔宽缓缓说道。
“可是,智跞动了心思却不在我的预料之中。”赵鞅微蹙眉头说道。
“人心不同,行事各异,亲兄弟尚不能要求一模一样,何况朋友?”女叔宽走到赵鞅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你有底线界限,他也有他的处事方法,不可强求。”
“所以啊,志不同者道不和。”说完,赵鞅撇撇嘴。
“志不同者千千万,无奈却要走到一起,只得放下成见,携手一程。”女叔宽又道。
“大夫所说,我也有想过。”赵鞅感慨道:“经过此事,认清彼此,未尝不是坏事。若要放下心结,回到从前,绝无可能。”
“你既读史,应该读过管仲对鲍叔牙的评断。”
赵鞅摇摇头。
“管仲病重,齐桓公探视,问国将托于何人。管仲不语。齐桓公提议由鲍叔牙接任,毕竟管鲍之交,情谊隽永,天下皆知。管仲却摇头反对。”
女叔宽娓娓道来,“管仲给出的理由是——‘鲍叔牙之为人,清廉洁直,视不己若者,不比于人;一闻人之过,终身不忘。’”
“鲍叔牙刚直耿介,善恶分明,眼里容不下沙子。这样的人容易得罪人,不利于官员的和谐共处。”赵鞅说道。
“正是。”女叔宽点点头,“齐桓公又推荐了隰朋,管仲大力赞成。”
“隰朋有何优于鲍叔牙之处?”赵鞅问。
“隰朋之为人,对胜己者追羡不已,对不如己者则劝勉不息;常因不如黄帝感到羞愧,对赶不上自己的人则表示同情;处理国政,细枝末节不去过问;观察事物,分外的不去了解;识人用人,不吹毛求疵。”女叔宽细细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