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在店里,李维正也不想一个人孤单单地呆在家里,也跑来凑热闹,糕饼没卖出一块,铅笔没销掉一支,肚子却被糕饼填饱了。
倩倩也见天色已晚,也准备关门了,她对李维正歉然笑道:“你就再忍一忍,我关了店门就回去给你做饭。”
虽然肚子已经吃饱,但李维正还是装出一副饥饿的模样,苦着脸道:“这样也不是办法,你若每天都这么晚,那我岂不是天天挨饿,看来我们还得再招一人。”
倩倩想这话也对,自己天天在小店,家里可就没人管了,大哥每天都得去外面吃,这可不行,她点点头道:“好吧!明天我就再招个小娘,以后和秋月换着做,一人半天,否则真的太累了。”
正说着话,旁边的秋月却悄悄拉了李维正一下,紧张地向四周指了指,李维正这才发现,四周不知何时站满了身高体壮的大汉,路上行人根本就无法靠近小店。
他正诧异,忽然旁边背着手走了一名老者,年纪约六十余岁,头发花白,他下巴颀长,仿佛铲子一般,面相凶恶,但脸上的笑容使他看起来还算和善,他背着手慢慢走到铅笔店铺前,抬头看了看色彩艳丽的门面,在一片灰茫茫的府东街上显得十分惹目,就仿佛万绿丛中的一朵花,给沉闷的大街添色不少,他点了点头,又笑着问道:“怎么不添一点红色和黄色来装饰,那样更好看一点。”
李维正见四周戒备森严,这老者又器宇不凡,有一种慑人的威严,而且还有长下巴这块金字招牌,他心中不由打起了小鼓,便恭敬地答道:“回禀客人,红色和黄色是禁色,一般百姓和商铺都不能用。”
老者笑了笑,又问倩倩道:“我听说你们这里卖一种叫‘铅笔’的东西,可拿一支给我看看?”
倩倩取出一支香樟木铅笔递给了他,老人却不接,他指了指挂在墙上的玉玲珑笑道:“那支挺漂亮,给我看看。”
这时,李维正已经隐隐猜到了老人的身份,他心中大急,连忙对倩倩使了个眼色,倩倩却没注意到,她取下玉玲珑,递给了老人道:“这可是我们最贵的笔,要卖两百贯一支。”
老人接过铅笔打量一下,忽然眉头一皱道:“大明百姓都还不富裕,做这般奢华的笔身做什么?还值两百贯,是不是太浪费了?”
李维正刚要解释,倩倩却笑道:“一般百姓当然不会买这种东西,但有钱人会买,其实他们的钱不用存在箱子里也都霉了烂了,还不如拿出来,客人不知道,卖掉这样一支铅笔就可以养活一名玉匠和一名木匠一家,令他们一个月衣食无忧,官府也能收到十贯钱的税金,我们有了本钱,就可以把适合老百姓用的铅笔卖得更便宜,无形中就使百姓获利,客人觉得如何?”
“姑娘说得不错,有点道理。”
老者呵呵地笑了起来,把玉玲珑还给了倩倩,又道:“就冲你‘把适合老百姓用的铅笔卖得更便宜’这句话,我就要奖励你,准许你们用澄红和浅黄两色装饰店铺。”
他话音刚落,已经明白原委的李维正立刻跪了下来,沉声道:“微臣参见陛下!”
此老者自然就是朱元璋了,他三番五次听到李维正这个名字,终于忍不住来见一见这个太子推荐,燕王表功,又在武昌把秦王弄得土头灰脸的传奇人物。
旁边的倩倩听说他就是当今皇帝,不由脸色大变,她强忍住心中的愤怒,悄悄转身回到里间去了。
朱元璋却没有注意到她离开,他给旁边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立刻将李维正扶了起来,低声道:“陛下微服私访,不用行大礼。”
“微臣遵旨!”李维正站起了,来明朝近一年,他见过无数赫赫有名的历史人物,但他却没想到,居然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他曾在南京明故宫见过朱元璋的画像,圆脸慈祥、一团和气,但实际上他的相貌却和民间传说一样,奇丑凶恶,下巴翘起如铲子一样。
朱元璋命侍卫将李维正扶起来,他一回头却不见了倩倩的踪影,不由一愣,李维正连忙道:“小妹未见过世面,刚才把她吓坏了,已经躲起来了,请陛下恕罪。”
“原来是这样,你妹子很聪明,也很有见识,朕要赏她。”
朱元璋从衣袋里摸出一颗檀木佛珠,上面刻有精致的龙纹,他递给李维正笑道:“这佛珠虽小,可它是朕的赏赐之物,若有人敢来为难她,就把它取出来。”
李维正接过佛珠,躬身道:“臣替小妹谢陛下赏赐!”
朱元璋真正要找的是李维正,他上下打量了李维正一眼,不露声色地问道:“你给朕说实话,那封信写的倒底是什么内容?”
李维正心中忽然感到了一股寒意袭来,他知道朱元璋虽然是微服私访,可自己只要答错一句话,立刻就会人头落地,幸亏太子预料在先,和他对过答词,尽管李维正心中有对策,但他额上的汗珠还是慢慢渗出,他不敢多想,便立刻道:“臣不敢隐瞒陛下,那封信臣确实看过一点,好像是凉国公请太子帮他返回塞北和北元作战,太子殿下劝他服从皇上的派遣,臣没有细看,有点记不清了。”
“那信呢,你是否给了太子?”
“回禀陛下,在龙门所时臣已经把它毁掉了。”
“你为何要把它毁掉?”朱元璋的脸渐渐冷了下来。
“臣曾得太子指令,如果形势紧急臣可以毁掉那封信,当时北元军大举来袭,龙门所眼看失陷,臣怕这封信落到蒙古人手中,便把它毁掉了。”
朱元璋冷冷地盯着他,手慢慢摁住了腰带,眼中忽然露出一丝杀机,他一字一句问李维正道:“你出现在龙门所,是不是燕王也参与了那封信的争夺?”
李维正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朱元璋岂会对夺信之事不闻不问,原以为太子能挡住朱元璋的发难,没想到朱元璋还是不相信太子,亲自来了,此时,他已经到了悬崖边上,没有了退路,燕王当然参加了夺信,可是他敢对朱元璋说吗?别人或许糊涂,会怕欺君之罪而说实话,但他李维正怎么会不明白朱元璋命燕王为征元主帅的深远用意,此时说实话恐怕比欺君之罪后果更严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臣没有任何证据表明燕王参与了争夺。”
朱元璋的眼光闪烁不定,旁边几个侍卫的手也摁紧了刀柄,但最后朱元璋的手却松开了腰带,他沉默片刻,忽然淡淡一笑道:“你把信毁掉是明智之举,这件事,朕就放过你了。”
说完,朱元璋转身便扬长而去,霎时间,布控在周围的侍卫也都走得干干净净,李维正望着朱元璋的身影消失,他的背上一阵阵冰凉,长长松了一口气,汗水已经湿透了他背心,他知道朱元璋的手向下摁腰带就是杀人的先兆,刚才自己是从鬼门关前打了一个转回来。
但另一方面,也意味着他今天正式通过了朱元璋的面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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