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众学子自也是很快便已猜到,这位着深紫色官袍老者的身份。
一个个顿时激动得无以复加,蠢蠢欲动只想争先恐后挤到近前来,施礼再套近乎巴结两句。
毕竟,若不是参加今年的恩科,别提寻常儒生士子,哪怕是国子监与太学内最精锐的学子,也是难得有机会见到这位权倾朝野位高权重的当朝宰辅的。
更别提,其还是今年春闱的主考官。
就算不能侥幸得到器重与赏识,攀附巴结上这根粗壮得有些吓人的参天大树,可若是能借此机会混个眼熟,那也是极好的,也算一番际遇。
可奈何,眼见右相大人那威严肃穆得令人生畏的脸色,一个个却又噤若寒蝉,不敢丝毫轻举妄动。
一时间,反倒更让贡院外的气氛,变得更紧张起来。
就连他柳俊彦柳大才子,本来脑袋飞速运转下,都已打定了主意,赶紧上前执晚辈之礼以拜,再说上些诸如“小侄给主考官大人请安了”之类的话……
作为谏议大夫之子,在当朝右相面前自称一声“小侄”,而不是“学生”,不但合情合理,而且立马显得关系亲近不少!
这可是个技术活啊!
可最终,也只得放弃作罢。
闭紧嘴巴,脑袋再使劲往衣领里缩了缩。
毕竟,眼前这张氏兄弟单方面蹂躏朱公子的活动,还正热火朝天着呢。
虽说此事,看起来不大,根本不值一提。别说是文人才子之间,或学问上的争执,或为青楼佳人争风吃醋,哪怕是朝廷官员,因为政见不合在而在太阿殿内扯衣服抓头发闹得你死我活,都是屡见不鲜再寻常不过的事。
可眼下,终究是朝廷恩科开考在即,且还位于礼部贡院外。
三位参考的考生,扭打成一团,举止如此粗鲁不堪,可就非同一般了。
往大了说,那是藐视朝廷扰乱考场,是要被取消科考资格甚至问罪的。
就算不上纲上线,可考场外发生这样的事,也是足以让这位主考官大人,面子上挂不住的。
却奈何,纵然场面急转直下,已变得无比紧张起来,张氏兄弟二人,也不知是太专注投入,还是这段时间实在心中憋了一肚子怨气无处发泄,根本没注意到主考官大人到来。
将那朱公子摁在地上纹丝不能动弹,铁青狰狞着脸,依然一拳接着一拳,以山崩地裂摧枯拉朽之势往他身上招呼着。
曹牧并未说话。
只是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眉头紧锁,面色不悦说不出的难看。
倒是点头哈腰站在身后,那位刚才为他掀开轿帘满身肥肉的中年官员,再忍不住了。
完全一副狗仗人势的样子,满面愤恨咄咄逼人望着王老爷,扯开嗓门满腔愤慨一通嚷嚷。
“王大人,本官敬重汝贵为国公,本不该冒犯!”
“可眼下恩科开考在即,且还是在礼部贡院,身为副考官,竟如此狂悖无礼,纵容指使门下弟子,对其他考生拳打脚踢,行径极其粗鲁凶残。”
“实乃祸乱考生,扰乱考场纪律之罪过!”
“你这眼里,还有朝廷律法吗,还有主考官曹公吗?”
“就凭这,本官也定要将事情原委写成折子,在陛下面前参你一本!”
“还有……”
然而,正颐指气使嚷嚷得起劲,却见王大人脸色猛地一沉,一记恶狠狠的目光瞪过去。
瞬间,那肥胖官员竟被吓得一个哆嗦,噔噔后退两步。
眼珠子使劲向外凸起,一手指着他,颤颤巍巍身子都有些哆嗦,“你……你要干什么……”
“本……本官警告你,这可是考场,尔不得胡来!”
一时间,直看得柳公子又一阵欲哭无泪,出恭的关口都开始火辣辣地通。
不知为何,突然间想起尚且年幼孩童时,一次僻静小巷中路遇一疯狗,獠牙交错目露凶相,一边朝他汪汪狂吠,一边就要猛扑过来,实在吓人得很。
万分情急之下,顺手抄起旁边一根木棍。
可不等他一棍子整过去,那疯狗竟被吓得掉头逃窜,缩得远远的,龇牙咧嘴小声呜咽着,竟不敢再近前半步。
唉,都是些外强中干欺软怕硬的货!
就不能学学本公子,多识时务?
虽然上次在水云间才挨过打,而且一看见这死变态,就恨得牙根直痒痒,可今天硬是能憋着,脑袋缩得紧紧的,一个屁都不放。
而霎时,右相曹牧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对于眼前之事,却并没有立马勃然大怒借题发挥。
只是如看废物白痴般,狠狠瞪一眼那肥胖官员。
随即便将目光望向王修,面色多少有些不善,可也只是淡然沉吟道,“少年儿郎血气方刚是好事……”
“可王大人乃国之股肱,身份特殊,还是当对门下弟子多多管教约束为好,万莫失了朝廷的体面!”
话音未落,只是一拂袖,领着那几个监考官员,大步朝前方继续走去。
顿时,倒让周围所有人面面相觑一阵哑然。
似乎完全没料到,这事竟如此轻描淡写就翻过了。
而这时,那张氏兄弟也不知是不是揍人揍得累了,腰酸背痛了,才总算将朱琅放开。
可即便如此,依然脸色愤慨得很,骂骂咧咧个不停。
张谦还明显有些意犹未尽,哪怕都已从人家身上爬起来,还不忘再折返回去踹上一脚,大骂一声,“呸!狗贼!”
张逊更是凶光毕现,“别以为你是啥永州判司之子,老子就不敢揍你!”
“吾与兄长,才不管‘读书人当儒雅斯文那一套’,说要打你就要打你!”
“尤记得千年前,庄圣人讲学传道教化苍生,弟子遍天下可谓真圣人也!”
“然适逢其父遭山匪欺凌,庄圣人不也照样,胯下骑一匹枣红大马,手持一柄八十斤长槊,只身一人冲进那土匪寨,气势如虹砍了个人仰马翻?”
“吾与兄长,效仿圣人也!”
“因此,你这狗碎,最好别再让吾瞧见,否则,见你一次打一次!”
言罢,虎虎生风同样又是一脚踹人家屁股上。
随即,与兄长跟在恩师后面,大摇大摆同样继续朝前方走去。
只留下众人,又一阵面面相觑,咋舌不已。
而直到此时,朱琅才终于怏怏艰难从地上爬起来。
根本与那日在麻衣巷如出一辙,哪还有一丁点家世不凡翩翩公子的模样?
衣衫凌乱满是泥泞,鼻青脸肿实在惨不忍睹,一手捂着腮帮子实在痛得呲牙咧嘴冷汗直冒。
狼狈不堪,只如同刚被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拖进小树林里搞了一顿。
瞅一眼兄弟二人离开的方向,瞬间,却哪还忍得住满心羞愤?
气急败坏,大口喘气原地直跳脚,“疯狗,简直两条疯狗!”
“土匪!恶霸!”
“柳兄,你也瞧见了哈,今天在下可没招惹他们,可这两条疯狗,见人就咬啊……”
“而且他们胡说,庄圣人何时有过那般粗鄙的行为?吾读了那么多史书,怎不知道?”
“报官!不行,等考完我就要去报官,柳兄可定要替在下公堂作证!”
却奈何,最终,只能又换来柳公子一记鄙视的白眼。
唉,这货没救了!在场众学子自也是很快便已猜到,这位着深紫色官袍老者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