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进门的时候提了一壶家酿小酒。
清香自密封不严的壶口流出,很快吹进了王轩的鼻子里。五花大绑的身体酸胀无力,暗沉的心境令他没有任何表情。
老伯近似被米香弥漫的酒气吹醉了,晃晃悠悠的坐在木桌边上,盯着王轩瞧。
王轩以往也遇到过生死存亡时刻,锦衣客的任务从来都不简单,应对江湖上的各色好手,基本上都是生死相争,这般模样下来,本是早已看淡生死,但现在心里有了牵挂,况且师傅的叮嘱也时刻响在耳旁——“不管怎样你得混一把水云剑,也不枉你我师徒一场。”
于是,无可奈何的求生之意泛在脑海,如同不知深浅的汪洋被风吹起了浪。王轩盯着老伯手里的酒,又看到拍在桌上荷叶包裹的卤肉,口舌生津。
他眼睛直了。
老伯看到了王轩的眼神,和土狗无异。不禁笑道:“锦衣客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尊严嘛。”嘲讽之意拉满,却并未打击到王轩。脸皮厚的人已经百毒不侵,只见王轩什么话也不说,直勾勾看着老伯。
“呵!”老伯嘴里呼了一声,将袖子向上拉起,漏出线条分明的小臂,从怀里摸出一个酒盅,自顾自的满上,头脑摇晃。一边倒一边絮叨:“心断新丰酒,销愁斗几千。”
而后撕一块卤肉扔进嘴里,咀嚼出声音,下巴随着头颅轻微抖动,洋洋自得的神情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那种舒服的、愉悦的叹息。
王轩望进眼里,肚子不自觉紧缩起来,抿着嘴巴深怕口水流出,蹦出胸膛的饥饿感令他不知所措。闭上眼睛吧,闭上了就不饿了。
老伯见状,畅快的笑了,一边嚼着再喂自己一杯酒,一边道:“锦衣客人人可恶,你怪不得我。”说罢突又想起来帮主的嘱咐,不禁奇道:“你叫什么名字?”
王轩闭着眼睛有气无力道:“你觉得我会说?”
“也是,反正你在我手上,性命伤不了但活罪免不了。”
王轩诧异的睁开眼睛道:“不杀我?”
“不杀。”
“为何?”
“上头有令,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和我们帮主有交集。”
王轩听到这话,纳闷不已。他连对方是个什么帮派都不清楚,哪里会认识帮主,莫非和李牧炀有关系?
这样想着,他突又惊奇。梅娘究竟是做什么的?怎么如此错综复杂。这样思绪万千,冲淡些许饥饿。
老伯是故意透漏给王轩这句话想看看他地反应,果不其然使其陷入沉思。
“看来这年轻人并不是有备而来,懵懵懂懂的就被我抓了。”老伯心里揣摩着,从怀里又摸出一荷叶卤肉,将它像是扔一块砖似的扔到王轩面前。
而后慢慢起身,在王轩惊讶不定的神情中,走上前给他的双手怂了绑。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又分别给他两侧肩胛骨位置各插了一根针。
然后道:“吃吧,王二家上好的卤牛肉,避免你反抗,穴位还是要封着。”转身把自己用过的酒杯和酒壶也提过来,同样放在王轩面前。
王轩半跪着的身子像极了面见皇上的太监。
不过双手已然自由,轻微活动活动,缓解着酸胀。他茫然的看着老伯道:“你这前后态度差距过大,意思是断头饭?”
老伯笑了笑道:“要杀你没必要喂饱你。”
王轩听罢,开始了狼吞虎咽。甚至酒杯都未用到,把酒壶塞扒开,仰着头灌,一口酒之后就是一大口肉,并不把荷叶展开,直接伸嘴咬合,果然像极了土狗。
这个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是饥饿。
屋外,夕阳西去,阴冷的冬晚悄然来临。
老伯在灶台里架起了火,木柴嘶嘶作响,偶然间窜起的火苗绽放,温暖了他与王轩。
土狗也摇着尾巴进了门,不敢过于踏前,爬在门前用来挡雪的毛毡上,卷起身子。
沉默有时候很可爱,它可以让互不相识的两个人趋于安稳,不必在意对方会说什么,自己会回什么。吃饱喝足的王轩,跪在灶台旁,身上暖烘烘的。
他盯着火苗看,思索着自己以前没想过的事,比如为什么李牧炀那么爱喝酒,为什么袁湘湘那么要强,为什么翠微阁的驼背老人那么变态。
这些问题自然没有答案,生活中很多疑问都没有答案,只是人们喜欢在找寻答案的时候消磨时间。尤其这种动弹不得的场景,转移注意力才能不那么难受。
老伯却是低垂着眼帘不经意的熟睡,年龄毕竟大了,睡意再也逃不开慵懒的氛围。呼噜声响起。
王轩抬眼望了望老伯,神情平静,袖筒里的机关快要被他激活。锦衣客怎么会没有后招呢?他只需要使劲的将胳膊往外撇,直到疼痛难忍时,就会拧开机关,一个薄片状的刀刃就会跌落在手上。
他如此做到了,缓慢而冷静,轻柔的割开绳索。这一切都得益于老伯松开了他的双手。
虽说穴位还是被封着。
王轩将身体慢慢蠕动,把腿伸到手能够到的地方。做这一切的动作都要很缓慢,在高手面前,一定要冷静。不能发出一丝一毫的动静,武者感官清晰,稍有大动作都有可能警觉,况且还有个土狗在那。
王轩手上动着,眼睛却死死盯着老伯,只要他有丝毫反应都会立即停止动作。
等到他彻底解放了自己后,便爬在地上一动不动。此时,更不能着急,必须使身体机能恢复,被绑了这么久,穴位经脉都很僵硬,关节血管并不流畅,动作一大,就会疲软。
一息过后,王轩能动了。他双臂内卷,双手交合抱胸样子,同时拔出了插在肩胛骨的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