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方子业的确只想着给刘煌龙“面子”去了,忘记了这条腿就是刘煌龙在台上的时候截下来的。
让刘煌龙截肢之后再做断肢再植,这怎么也不是值得学习的地方。
当然,也不能说小刘,你等我去吃个饭。
索性不说,保持着沉默,你懂我懂大家懂,看破不说破。
“刘老师,我去吃饭了啊!?”方子业脱下了衣服后,转头道。
刘煌龙并未偏头,而是正式地开始了标准化的断肢再植术。
钟业伟在一旁一直等着,看到方子业交代完后,便眼角泛出了菊花:“方医生,辛苦了辛苦了,下面点的饭已经到了。”
“着实是我大意了,没想到这一茬,不好意思啊。”
说完,钟业伟又转头捧手道:“刘教授,聂医生,也辛苦您二位了,我这边带方医生下去吃饭后,我也要回去工作了。”
“剩下的就拜托诸位老师了。”
“一直都无冒犯之意,希望两位老师不要介意我在手术室碍眼了一段时间,在下马上就滚。”
钟业伟副教授这短短几秒钟,就将人情世故和自损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钟业伟之所以留下来,是希望亲自当面求方子业,求方子业过来看一眼后能上台。
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走,是为了给方子业安排吃饭。
现在方子业下楼后,钟业伟也非常懂事地不再继续碍眼,避免被误解为是‘监工’,监视着刘煌龙等人的操作,好抓小辫子。
刘煌龙没说话,而是在继续认真地做着手术。
钟业伟与方子业出手术室后,钟业伟就微微躬着微胖的身子:“方医生,特别感谢你大度不计过,这份恩德,我会一直记在心里的。”
“实不相瞒,关心则乱。我十岁,我妹妹六岁那年,我母亲就因意外去世了,我父亲拉扯着我们兄妹二人长大。”
“我父亲没享过多少福就意外去世了,如今世上,除了我自己的家庭,唯一比较亲近的人,就只剩下她了。”
“母亲去世得早,所以与娘舅家的关系逐渐浅淡……”
“岁月可以抹杀很多很多,唯独亲情才可以留守。”
方子业擦干了手后,回道:“钟老师,咱们就别煽情了吧,您说的我都快哭了,等会儿该影响到了手术就不好了。”
“我先去吃个饭,然后好好地把手术做完,也不能保证什么,尽我所能。”
“这就很好了,方医生。”钟业伟双眼已经红了起来。
而后再没更多的废话。
有些东西本来就是一本翻不完的账,在钟业伟的认知里,他一点都没错。
自己的父亲被院内的‘新手’弄死了,他都还愿意相信自己所在的医院,这就已经算是一种大度了。
只是,谁TM能想得到,骨科的住院总像个‘挂逼’一样,副教授甚至在教授在他的面前,都存在着技术盲区?……
误餐室里,还有饭吃。只是方子业吃的比较特殊且丰盛。
钟业伟走后,方子业看了一眼外卖账单,208!
钟业伟也是真的舍得。
但在方子业看来,还是太过于奢侈了,自己根本吃不完这么多。
只是饭都买来了,不吃肯定浪费。
方子业也没有故作大方地请其他陌生人吃。
换位思考,如果方子业不认识的人,即便是本院的同事有美食在误餐室邀请自己吃菜,自己也觉得膈应,还会认为对方有点毛病。
推己及人。
……
其实,方子业觉得,自己在操作完残肢后,就可以直接溜溜球了,剩下的全都交给刘煌龙和聂明贤二人处理即可。
不过,这是第一台截肢后的断肢栽植术,虽然是应急手术,术后的质量可以不予最大化保证。
但方子业觉得,既然都做了,那就做到更好呗。
毁损伤需要截肢,是因为难以清创。
截肢术后难以断肢再植,难度是害怕患肢已经坏死!然而,这一切,其实都已经得到了相对完美地解决,唯一的问题就是,在截肢术后,患肢会短缩一些!这不是问题。
患肢短缩,总比缺损一条肢体更好。
并且,手术后,还可以通过二期手术对患肢的骨折短缩进行延长术处理,或者是将健侧肢体进行截骨短缩处理。
那时候可以备选的方案多得是。
方子业再次全副武装再上台后,刘煌龙教授已经带着聂明贤二人完成了外固定支架的外固定处理。
患者的截肢面,就存在着骨缺损,所以刘煌龙并未将患肢进行短缩处理,而是打算一期就直接旷置骨折不管,以外固定支架固定的形式,先恢复患肢的长度与骨支撑。
“子业,明贤申请缝合血管,我申请缝合神经,能剩下给你的就是缝合肌腱、肌肉和脂肪组织了,你觉得怎么样?”刘煌龙开玩笑道。
方子业笑着点头:“我觉得可以。”
刘煌龙看向聂明贤:“看吧,我就知道子业肯定会同意将最难的一块硬骨头拿过去。”
聂明贤低头开始进行血管缝合恢复下肢血运,一边继续探查着方子业对残肢进行的血管探查切开处理的过程,偶尔若有所思。
方子业在旁配合后,还有一个师弟做助手,刘煌龙就暂时可以暂休一下。
麻醉科的医生负胸而站,好奇而望:“刘教授,缝合软组织的难度不是最小的么?手外科都常说,皮肤缝合的难度小于脂肪,脂肪小于肌肉,肌肉小于肌腱,肌腱小于血管,血管小于神经……”
刘煌龙转头说:“梁教授,那是正常的断肢再植,不是毁损伤截肢术后的断肢再植。”
“锐器伤导致的肢体离断,目前规范化治疗下,只需要走治疗流程即可,基本功扎实就可以完成断肢再植。”
“但毁损伤后,大量的软组织存在着损伤的情况下,还要完成软组织的缝合,难度就大了啊!~”
“你看,这两条肌肉,一般的手外科医生估计就不缝了……”
刘煌龙自己就是手外科的,最懂手外科了。
普通的断肢再植术,需要的对肢体断面进行规整性修整,切除许多软组织之后,才予以缝合。
而毁损伤患者,难点就在于软组织面的处理。
毁损伤截肢术后的断指再植术,依然要面临的软组织面的毁损处理,截肢之后再缝合起来,难度比正常的组织缝合更要大许多。
这个时候,相对规则的血管和神经缝合难度,就远比软组织的缝合难度要小了。
毕竟,余下的软组织,缝合的时候,可能就是类似于软“肉片”的缝合了。
血管的残端,昨天就予以处理了。
神经的残端,依旧如是。
患者的股神经短缩后可以代偿,但坐骨神经面,貌似短缩得有点太厉害,可能需要二期处理。
……
方子业看了看刘煌龙和聂明贤的处理,通过毁损伤血管缝合术和神经缝合术的技术层面看二人的操作。
会发现,聂明贤的天赋,比刘煌龙要稍微高一丢丢,目前聂明贤的血管缝合术,已经有了点毁损伤血管缝合的风味儿。
而刘煌龙教授的神经缝合术,只带了一丢丢,一丝丝的相应理念。
两者的可塑性都很高,等到下一次缝合的时候,当面告诉他们到底该怎么纠正即可。
同样的,方子业也明白,刘煌龙的功力和造诣更深,所以就入局太深,想要‘弃掉’原有对神经缝合的理解,能有多难?
不同村之间的习俗和文化想要互相理解,都颇为不易,更何况是这样深度的缝合理念和微操的改变?也就是没有成为本能,刘煌龙一直都保持着思考和质疑。
如果是一位‘执迷’的地级市医院主任,坚信自己所学的就是正理,坚信自己学到的操作技术就是王道,把所有的技术微操都往自己理解的方向靠。
那就别教学了。
这并非是危言耸听。
每个人都会将自己面临的事情往自己更熟悉的‘舒适区’靠拢,以求获得一种更熟悉的‘安全感’。
而很多科研,就是要走出这样的舒适区,才会让很多人觉得毫无目的的‘乱窜’。
方子业检查了一下血运后,血运是良好的。
这台手术,肯定不适用于神经阻滞麻醉和腰部麻醉的,所以患者术中的运动功能根本无从谈起。
与此同时,方子业又检查了一下小型的“透析仪”依旧在工作。
“梁老师,能不能帮忙抽一管股静脉血做一下血气分析啊?看看透析仪的工作状态怎么样?”方子业建议了一句。
血液回流是通过静脉进行回流的,股静脉就是收集单下肢所有血液回流的通量,如果股静脉处的电解质是不离谱的,组织坏死物等有害物质的浓度也正常。
这就证明这样的思路是可靠的!
方子业继续的缝合操作,不是断肢栽植术的绝对难点。断肢栽植术的绝对难点,在于保存患肢,在于对毁损面进行清创!“刘老师,您是手外科的,您看子业这缝合技术,怎么样啊?”聂明贤抬头笑着问。
刘煌龙道:“评价不了,不敢评价,无法评价。”
“你就是想让我犯错误。”刘煌龙瞪了聂明贤一眼。
聂明贤嘿嘿一笑。
方子业适时才抬头,低声问:“刘老师,这一次的学术会议,您直接就不参加了,会不会觉得可惜啊?”
刘煌龙闻言更气:“那还不是你方子业害的啊?”
“我好好的手外科教授不做了,来创伤外科混饭吃,你说我去参加哪个分会场的学术会议啊?”
“去手外科,别人说我吃里扒外。”
“去创伤外科,他们说我不务正业。”
“所以……”
聂明贤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词,当即打断:“刘老师,你可以不务正业务子业啊?”
刘煌龙的语气和表情一僵。
没反应过来:“务子业是什么意思?”
聂明贤哼了哼嗓子:“按照正常意思,不务正业就是不搞本职工作。务就是搞的意思。”
聂明贤看向了方子业拿着持针器:“你看什么看,你还敢敲我啊?”
方子业低下头,嘴里嘀咕了起来。
麻醉医生和巡回护士们都在笑。
方子业在认真工作,刘煌龙和聂明贤二人则是乐得看方子业吃瘪,一边继续认真配合,一边观摩学习。
而就在这样的氛围中,T0级别的奇迹,就在中南医院的一间手术室,迸发了出来!
断肢栽植。
不是断肢再植,至少是超出了当前理解两个层面的理念雏形,呼之欲出。
刘煌龙顾不得再开玩笑,聂明贤也是没再有调戏之意!而是一进针一转头,一出针,另一转头,一打结,呼吸一缓地被方子业的缝合节奏给支配了。
直到最后一针结束……
看了,也算是奇迹参与者。
更何况二人还真的参与了进去。
科研进步就是这么一步一步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