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老人估计有八十来岁,体格略显清瘦,鹤发童颜,双目炯炯有神。
老人斜背着一只小布袋,手里拄着一根形同虚设的长拐杖,脚著一双运动鞋,健步朝魏有源和艾晓雨走过来。
“您就是徐先生吧?”
未等老人近前,魏有源礼貌地向他打了声招呼。
“老朽便是。”老者见魏有源眉宇轻结,便开怀笑道,“是不是让你有些意外啦?看样子,小凡没说‘徐先生’有多老吧?!”
的确有些出乎意料。晚饭之前,王薇凡只告诉魏有源,有一位人称“徐先生”的故人想与他在石磨坪见上一面。在魏有源的印象里,徐先生应该是四十岁左右,文质彬彬,性情儒雅温和的男子,不曾想,在年龄上竟会有如此大的差距。
再来说说这石磨坪,它在魏有源海景别墅的右侧,相距有三四里路,在临海一面的山腰处,为人工开凿出来的一道观景台,大约一个篮球场大小,凸出于山体之外,蔚为壮观。若遇上大雾天气,这石磨坪简直如瑶池琼台一般,站在坪上便有一种腾云驾雾飘然若仙之感。从整个布局上看,那尊阮经天的雕像、海景别墅和这个石磨坪成了环形海岸山腰处的三个点,人站在石磨坪上,能清楚地看到那尊一身黝黑的雕像。
“早知如此,我肯定不敢劳您大驾。”
魏有源致歉过后,主动伸出双手欲与老者握手。
老人笑盈盈先用一只手握住魏有源的手,然后另一只手连忙把拐杖夹于腋下,腾出手来又覆于所握的手的上方,“别人的手可以不握,但你魏有源的手里自有乾坤,握着能沾些仙风道气。”
魏有源无奈一笑,十分赞赏老人大度的胸襟与豁达的心态:“您住在这山上吗?”
徐茂童往身后一指:“前面拐两个弯有一幢小平房,那儿就是我平日里静修之处。”
“哦,我见过那套小平房,”魏有源想起来了,“红瓦黄墙的,我还以为是一座庙宇呢。”
“我就是请人按庙宇规格来装修的。”徐先生爽朗一笑,“年轻的时候喜欢到处游山玩水,现在上了岁数,我就想一个人避嚣习静地独处。世俗如荤腥,梵行似香茗,人常持斋戒,心性自通明。”
“先生雅量,实属难得。”魏有源不禁夸赞了一句,为免于露骨便又支开了话题,“这儿的环境的确不错。去年,我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给我师父观赏,我是想着让他老人家过来住上一段时间。”
“是吗?如果你师父赵锦锋要是能过来的话。”徐先生脸上涌现一阵的欣喜,“到时候,你一定要帮我引见一下。”
“怎么?您连我师父的名字都知道?”
“看来,我得先自我介绍一下啦,我叫徐茂童,大家都叫我‘徐先生’。”徐茂童不想冷落一旁的艾晓雨,便朝她颔首示意一下,然后继续说道,“我是本市一家药企的药剂师,一辈子跟药品打交道,另外稍微懂得一点医术,因此结识了几位朋友。一生胸无大志游手好闲,到现在只能是白首空归。”
“看样子,您一定认识我的父母?”
“何止是认识,应该算是故交吧。”
魏有源终于见到一个知根知底的人,他立刻抓住机会单刀直入地问道:“我爸他叫什么名字?”
不料,徐茂童一捋白须,呵呵一笑:“你想呀,真要是能让你知道的话,还用得着我来告诉你吗?!”
“这又是为什么?”
“自然有它的原因。你是学命理的,应该懂得万事万物有它的机缘时效性。”徐茂童严肃认真起来,说话也就有板有眼,“从你出生到被送往道观,都是我与你爷爷两人共同所商定的。”
“……”
“我们保守秘密,不单是为了信守承诺,而更多的是考虑到你的安全。”
“我的安全?”
“怎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安全啦?!”徐茂童嗤然一笑,“你不会以为,年初所发生的几宗命案与你是毫不相干吧?”
“……难道晓雨她爸……也是因我而起的吗?”
“艾总看似是因病而亡,但谁晓得其中到底有没有人暗中捣过鬼呢?”徐茂童看了艾晓雨一眼,轻声感慨道,“再说,那阮林府工程材料被人以次充好,早已是不争的事实。”
魏有源内心突现一丝的愧疚,他默默地拉住艾晓雨的手。
“当然,这事虽是因你而起,却不是你所能左右的,你也无需为此事自责。”徐茂童知微见著,转而用安慰的口吻来卸掉魏有源的思想包袱,“这幕后行凶者,他在遵从当初约定的同时,正不断地打着擦边球。”
“您既然知道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还会任由他一再地胡作非为下去?”
“你先别管这些啦。”徐茂童重拾话题,“今天,我一方面是受人之托来看望一下你,另一方面是想告诉你,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最好哪儿都别去,好好地住在这儿,等着你父母的消息。”
“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徐茂童以不容置辩的语气吩咐道,“为了安全起见,你最好把手机也给关掉。”
关手机?魏有源心想,事态哪有这么严重?再说自己的手机号码仅有几名亲戚朋友知道,关与不关有何区别?
“我听说,除了命理学之外,你还对堪舆学有一定的研究?”
“不敢说研究,稍有涉猎而已。”
“你说说看,风水当中是风重要呢,还是水重要?”
魏有源心想,这又怎么啦?为什么来人到最后总要跟自己探讨一下易学的问题?先是沈国轩,后又邹志宏,现在又来了个徐茂童。话赶话,不说还不行:“是光重要。”
“……”
短短四个字,惊得徐茂童张口结舌。
既然聊起了命理风水,魏有源就不会在乎他的表情:“俗话说的“天时地利人和”是指成事的条件,风水也是如此。风水当中,水为地质地形地理,风为人缘人脉人气,而光才是统揽全局的天候语令,所以不管是阴宅还是阳宅都离不开取向。形不犯煞,气不犯冲,但若是没有了光,就不能成其为宅,也就没有了福孙荫子、休养生息的根本。”
“哪为什么不叫光水学或光风学呢?”
“这叫‘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越为重要的东西,越容易被我们所忽略。就像我们人类赖以生存的空气,谁会计较或在意今天比昨天多吸还是少吸了几口呢?”
“看来,我算是找对人啦。”
此番言论,对徐茂童来说尤如空谷足音。他从背后的小布袋里取出了两卷略显陈旧的字幅,说是要将它们转赠给魏有源。
一张为用行楷写的“格物致知”,落款是“寒石”;另一张是用魏碑体写的“风行草偃”,落款为“莲花”。
魏有源接过这两幅字之后,几近爱不释手。
徐茂童指了指远处的那尊神像问魏有源道:“你去拜谒过他吗?”
魏有源点了点头。
末了,徐茂童说自己要到山下住一段时间,现在司机在下面正等着,临行前,他还没忘了再次叮嘱魏有源千万不要下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