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只是来了一个和她们一齐做梦的人,说不定哪天就要离开。
初次会面她记得很清楚,被欺负后的宋承欢努力露牙微笑,还好她表情到位,所以笑得比哭要好看。
她也没见宋承欢哭过,没来由脑子里就有了她可怜兮兮拭泪嚎陶的画面。
但宋承欢后来也一直没那样如她猜想那般的哭过,她多数时候在乖巧地微笑。
哪怕是残酷的整日舞蹈练习过后,虽然腿已经酸地无法动弹,还是会坐在角落友好地跟所有人分享大包里带的各种小零食,糖果还有纸巾。
很快,这样一个人就在练习生里以善良出了名。
裴珠贤自己知道,这个可怜小孩比起善良,更为突出的其实是温柔。
就是那种除开对她自己,对所有人一视同仁的细致体贴,温柔照顾。
裴珠贤一开始没有把自己放进宋承欢的辐射范围,或者说她没想跟宋承欢成为关系多密切的朋友,她潜意识里总觉得那种温柔让人负担。
直到多年以后,她才知道她怕的,其实是别的。
出道真正有了消息是在二零一三年,练习生们已经分组开始练习海量没面世的曲子,从可爱到怪诞,公司要求他们消化所有风格再进行筛选。
裴珠贤每天都在好好练习,一遍又一遍,像是突然看见一点点希望和方向,就想抓牢它。
宋承欢也是后期才在出道预备组稳定下来,她饮食管理很严格,初见还软软有肉的脸庞瘦削下来,还有了一些线条感。
特别是在每次音乐课程,这位从移民变成侨胞归国的外国人总能惊艳全场。
全公司都很难找到能驾驭那个唱法的人,裴珠贤听有人这么说过,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高兴。
再后面,她们真的住到了一起,每日练习磨合再练习再磨合。日子真的像快出头了,主唱又在歌曲录制前夕骤然声带小结。
宋承欢常常一个人留在最后,说要继续练习,她以往只用去专注于舞蹈,却没想有一天需要与自己的嗓子作对抗。
裴珠贤在公司外面打包了一份辣炒年糕打算回宿舍,缭缭的白汽里不知怎么又联想到她从没真正见过的那副模样——宋承欢的哭脸。
她提着打包盒折返回公司,在宋承欢惊喜的目光里坐下,非常镇定地说了一句:“我过来吃完就走,不是来陪你的。”
到底还是陪了一整晚。
出道时裴珠贤非常紧张,歌曲编排里那段突出的高音,交给了一个声带出了问题的两年次练习生。
先别说歌曲能不能顺利完成,就算顺利做完高音部分,嗓子如果真出了问题,这个孩子可能一辈子也没法唱歌了。
老师问了宋承欢几次,她也只是笑着摆手,很有活力地说:“我可以的。”
只有老天知道这个人每夜都没有好好睡觉,她躺在床上用被子挡住一点点屏幕光。
其实裴珠贤也知道,她无数次夜里醒来,都能通过那点微光,找到那张紧张兮兮的脸。
她觉得生气又好笑,白天的时候等其他人都不在了,就问宋承欢。
“到底还能不能好好休息,好好唱歌?”
宋承欢是块愚木,她不大理解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真诚又害羞地回答:“我喜欢唱歌,我要唱的。”
你看,她就是要自己唱的。
出道还算顺利,除开之后因为公司动荡而带来的冲击,其他也不算什么。
她们的每一次表演还有现场,都是带着紧张不安和微小的喜悦来做的,愈来愈多的掌声还有祝福接踵而来,就连康思琪都会在舞台后面悄悄和裴珠贤说:“珠贤姐!我真的好开心!”
开心的人还有一个,可是这个人只有在完美结束自己的演唱部分后才能真正活跃起来。
裴珠贤也常常奇怪,宋承欢明明是个海外归来的美国派女孩,虽然偶尔也魄力满满,实际上却往往比她们更容易害羞,不安和受伤。
可每当自己问出这个问题时,宋承欢就会笑着跟她解释。
“那里跟美国不一样的,嗯……其实还要在更北边,其实会更更冷一点。”
宋承欢显然是在瞎扯。
但是裴珠贤就会想起几年前自己初到这里时看过的世界地图,那时她只看见自己国家在地图册上小小一块,却没注意到隔着一纸宽阔的太平洋。
与之隔海相望的,正是日后从寒冷国度里被命运拖拽到她身旁的宋承欢。
她一向畏寒,而她一向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