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岁那年的夏天,我与十七岁时想象中的自己背道而驰。
十七岁的时候,我在想着,只要我上了大学,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到那时我能理解我的父亲,见到我的母亲,周遭也许没有太多,但也有两三个能真正走到心里去的人。
一切都会好的。我靠着这句话,熬过了无数难以克服的,令人厌倦的时刻。
也许你会问,你的人生才走多远,有什么是不能挺过来的?有什么是不能坚持下去的?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人越是坚强惯了,就越是弱不可击。
我就是这样。
在二十岁那年那个炎热的夏天,心里绷着的最后一根弦,被人硬生生地扯断。
我没有和赵弈仑大吵一架,然后把他骂走的勇气。只能借着期末考试狼狈地逃到自习室,心不在焉地开始复习。
三十七八度的高温,热到让人不禁同情生活在赤道的人,会不会早就已经被毒辣的太阳晒得扒了一层皮?亦或是会羡慕生活在极地的人,他们不用受这种人间酷刑。
地面踩下去,烫地脚生疼,腾腾升起的热气虚化和模糊了周遭的人和物。再舔舔干裂的嘴唇,毒辣的天气恨不得要将我身上的最后一滴水分抽干。
如果那一刻我可以逃走的话,不让那个人找到我的话,那么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那一刻我可以逃走的话……
教学楼的供电系统出了故障,靠窗的人不情愿地拧开电扇的开关。教室聚集了一团热气,燥热感袭裹全身,勒得人喘不过气。
人群在躁动着,没过多久,教室里的人少了一大半。我把窗户打开,不小心踢了后面的人一脚。是个温柔的女生,她微笑着摆摆手,小声地对我说:“开大点吧,好热啊!”
“滋啦——”一声,窗户被推到最边上,热风里透着些许静下心来才能捕捉到的清凉溢了进来。打开课本,继续对着实务女娲补天。
据说导员这种生物,只要不拿助学金,只要不当班委,开学见一次,放假见一次,就已经成了定律。偏偏在这种考试的危机关头,我爸替我打破了这一定律。
导员打来电话说,我爸来学校了,换了新手机号,联系不到我,在学校门前的告示栏找到对应年级导员的电话,不得已打给了他。
“你爸爸在学校的西门,美术学院那栋大楼附近,快去吧。”
我一点儿都没有质疑,不解地拿好手机,书都没合上,东西乱糟糟地摊在一起就出了自习室。
那么偏僻的地方,我爸为什么会去那儿?也对,他不认识路,导航有时候导的就是学校的西门,在那儿附近有个商务大酒店,知名度还挺高。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这句话是当年高考的时候英语阅读出现过的一句话,换言之,发生在人身上的一切,都有它的意义。
可当我站在美术楼后面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我不觉得有什么意义。
我不认识他,他却说他是我爸爸……这年头骗人也要有个限度,还是……他找错人了?
即使到了最后一刻,我仍旧相信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就算不是好人,但至少他们不会那么坏。
你看,我有多天真,我还非常礼貌地询问他:“先生,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你是叫苏可吧?”
“对……我不认识你,你是谁?”
“奥,叫苏可就对了?你妈妈是叫刘艺华?”
“……你是谁?”
如果我没有跟他废话,用尽所有的力气逃走就好了,如果我能逃走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