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含雷吐火 一硫、二硝、三木炭(1 / 2)

沈舒得知邵陵王在其母灵堂前醉酒的事情时已经回到了袁家。

她还是从袁充口中得知此事, 听到这个消息时她差点把手中正在饮茶的杯子打碎了。

“不荒诞吗?”沈舒觉得邵陵王让她大开眼界。

袁充见孙女惊讶的样子,笑道:“陛下不是说了,邵陵王真名士!”

“名士就能为所欲为?”沈舒都惊了。

这在母亲灵堂上醉酒可以说是大不孝了, 一句名士就能掩盖过去了?

袁充摇了摇手中麈尾道:“这是自然, 名士放荡无忌, 自然可以为所欲为!”

沈舒看着袁充,幽幽道:“如何当名士?”

她现在也想去当名士了!既然当了名士就可以叛经离道, 那她是不是娶夫纳侍也行?

“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须奇才, 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袁充道。

听到这话沈舒怔怔, 问道:“阿翁确定这话不是嘲讽名士之语?”

闻言袁充大笑, 手中麈尾挥动地幅度更大。

“名士多醉酒隐居, 本就是为避世。”袁充对沈舒问道, “阿贞, 你确定要做那避世的懦夫?”

他一直鄙夷名士隐居之说,他居庙堂之高, 即便宗族颠覆, 父兄身死, 也从未像懦夫一样避世而居。

袁充从心底里看不起那些饮酒买醉的名士做派, 更不喜那些避世隐居之人。

可沈舒却没有回答袁充的话,而是转换了话题:“邵陵王是想避世?”

以名士癫狂之举和世俗礼教脱离开来, 倒是对太子更构不成威胁了, 这是在向太子示弱?

可她又觉得不对。

“邵陵王是要以名士之姿令太子放下戒心,之后在徐徐图之?”沈舒又问,这是改成走隐忍的惨强路线了吗?

袁充见孙女能想到这些很是欣慰, 但到底是幼女,还是想得不够全面。

“名士之名,能为邵陵王增添不少名气,还能为邵陵王招揽不少才子。”袁充道,不要小瞧名士这二字,时下人们最崇尚的就是魏晋名士风度,邵陵王若能成了皇子名士,倒是也未尝不能一争帝位,前有曹子建后有竟陵八友,这条路倒也没错。

之后袁充又道:“名士放荡,日后邵陵王做出任何有违礼教之事,太子也只能说一句:六郎真名士!”

沈舒听到直接笑出了声,她倒是觉得邵陵王给自己选的这条路真的很有意思。

“阿贞,名士这条路也只有邵陵王能走,你不行!”袁充对孙女警告道,他见刚才孙女跃跃欲试的样子,赶紧制止孙女的想法。

沈舒皱眉:“为何?”

袁充道:“因为你是女郎,邵陵王是男子!世人对女子严苛,对男子宽容!譬如邵陵王饮酒招妓,世人只会说他名士风流,但若是你终日醉酒蓄男伎,世人只会说你狐媚成性,□□不堪。”

这个世界待女子就是如此严苛,对男子就是如此宽容。

她知道袁充说的是事实,但还是忍不住讽刺道:“所以我身为女郎,便是原罪?”

“阿贞!”袁充见孙女身上又带着戾气,再次呵斥道。

这孩子明明如此聪慧,却偏偏在这些人人皆懂的事情上如此执拗,他也实在不懂,只能一次次提醒。

他觉得沈舒若是改不掉,这事会成为她最致命的地方。

沈舒闭了闭眼,她已经能够很快地压制住自己的脾气,转瞬间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双眸再次恢复了清明。

“我没想当名士。”沈舒道,她对名士的兴趣真心不是很大,她觉得自己也做不出在父母灵堂之上醉酒的事。

“如此最好。”袁充见沈舒确实没这个意思,松了一口气,又道,“你应当明白,世人对女子苛刻,你若真的志在天下,这名声必不能乱。”

沈舒明白,越是想要夺权的人越是在乎名声,世上最在乎名声的是谁?就是君王!

她虽然历史不好,但也读过三国,知道刘皇叔仁慈之名为他招揽英才带来的助力,也知道曹丞相的名声到了后世也依旧背负骂名。

名声,是个好东西。

人生在世,不外乎钱权名三字,钱和名在手,权就不远了。

“邵陵王倒是走了一步好棋。”袁充又说起邵陵王,语气中带着欣赏。

沈舒笑了笑道:“阿翁难道不关心邵陵王为何突然要当名士吗?”

“还能为何?不过是知道与你的婚事不成罢了。”袁充觉得这没什么可猜的。

沈舒又问:“那阿翁觉得是何人告知的邵陵王?”

袁充挥动麈尾的手一顿:“你觉得是何人?”

被反问的沈舒却摇摇头:“我对台省的官员并不熟悉,如何得知?不过能提前得知陛下诏书的人除了太子也就只有中书了吧。”

“你觉得不会是太子?”袁充问道。

沈舒笑道:“太子提前告知邵陵王图什么?让邵陵王大闹,逼着雍帝解除婚约吗?”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太子最希望的还是见到此事尘埃落定。

“那就只能是一人。”袁充道。

沈舒好奇地问道:“谁?”

“中书通事舍人陈异。”袁充目光幽深,“听闻邵陵王是与湘东王在显阳宫不欢而散后,直奔净居殿而去,在净居殿外停滞不进,转而回流光阁中大醉。”

沈舒明悟:“阿翁是说陈异和湘东王有勾结?”

“勾结二字太过难听。”袁充瞪了沈舒一眼,这孩子用词不合适。

沈舒不在乎袁充的呵斥,她不敢置信:“中书通事舍人是湘东王的人?”

这怎么可能?中书通事舍人是雍帝真正的心腹,如果说这个世上雍帝最信任谁,陈异这个中书通事舍人绝对能排进前三之列。

“怎么可能?你想哪去了?”袁充用麈尾敲了敲孙女的头,这孩子怎么想的?湘东王都不敢这么异想天开好吗?

既然不是,就只有一种可能。

“陈异和太子生了嫌隙?”沈舒问道,也只能是这个解释了。

这是陈异故意借湘东王之手对邵陵王透露消息,陈异对湘东王最多算是利用,绝不会是湘东王的人。

“近日太子门生接连向陛下举荐了不少寒门子弟,个个出类拔萃,还有两个被陛下钦点入了中书。”袁充道。

“陈异是怎么得罪太子了?”沈舒好奇地问道,不然太子也不会派人和陈异搞内部竞争啊。

袁充摇摇头:“我又不是陈异和太子,我还能事事都知不成?”

见孙女还是盯着自己,誓要一个答案的样子,袁充无奈道:“左右不过是那些事儿。这些年中书通事舍人卸任后多入职东宫,这也是陛下默认的,但陈异为中书通事舍人五载,只愿加职,不愿弃此职,更不愿入东宫,再加上陛下对太子渐起猜忌之心,陈异一心只有陛下,和太子之间自然恩怨颇深。”

“陈异要做孤臣?”沈舒皱眉,大雍只要不是和袁氏一般和太子结下大怨的官员,都是乐意卖太子三分薄面的,但这个陈异似乎是个例外。

这是当真不给自己留后路了?

“他是否要做孤臣我不知,但他是想要做戴法兴、巢尚之这样的寒门权臣。”袁充道,“寒人弄权,皆出于此辈之手。”

沈舒知道袁充出身士族对寒门子弟却有不屑。

说完这话后,袁充似乎也觉得不妥,他对着沈舒道:“我不是说寒人掌权为错,只是寒人掌权便只会佞上,无法约束帝王。”

可是沈舒却道:“士族是约束帝王,还是为自身谋利?”

“寒人就不为自己谋利了?阿贞,寒人最贪!”袁充觉得孙女对士庶的认知有误。

“如前宋颜师伯他掌权后骄奢淫恣,不可一世,而士族掌权绝不止于此。”袁充不会看不起寒门子的才学,但骨子里的士族倨傲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那是因为士族已经贪过了吧。”沈舒幽幽道。

南雍的官员搞贪污那是明目张胆的,时下帝王都会有意外放自己喜爱的清贫官员,目的就是为了让对方去地方上贪上一贪,有官员为官一任都能拉回京万贯土仪,而这居然都不叫贪赃枉法。

她不相信士族不贪,士族历经数代人,早就完成了原始积累,而寒门起步晚所以只能在一两代内大肆搜刮钱财,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原始积累。

因为原始积累的完成,所以生活富裕的袁充才可以当一个清官,才可以傲视那些贪赃枉法的寒门子弟。

不贪的寒门官员历朝历代都有,只不过在南雍士族清官反倒多余寒门。

袁充被孙女这话气得手中的麈尾都差点扔出去。

“阿贞!”袁充呵斥道。

沈舒见袁充真的怒了,轻叹一口气对袁充恭敬一礼:“阿翁莫气!我只是想说寒人和士人都是人,是人便是一样。”因为人性如此。

“阿翁所说的士族约束帝王,我觉得未必如此,我若是帝王,怕也最厌恶士族了。”沈舒轻叹,她要是雍帝也喜欢不起来王谢高门和袁充这等官员。

“魏晋之后,士族逐渐衰落,阿翁就未想过是何原因吗?”沈舒又道。

袁充闭目不答,手中的麈尾继续挥动,只是力道更轻了几分。

见袁充明显回避的态度,沈舒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阿翁,我先回院子了。”沈舒对袁充告辞。

直到沈舒离开,袁充也没有睁开眼回答沈舒。

另一边沈舒回到了梧桐院,她将院子里的人都叫来,像众人介绍言娘子。

“这是言娘子,从母身边的女官,日后就是我院子里的管事。”沈舒道。

何氏看了一眼言娘子,低头应是。

李妙华更没有异议,她现下也并不管院子中的事情,她现在的重心在教侍女、孩童读书上。

言娘子上前一步,先是对着沈舒一礼,然后对众人道:“我虽在内庭多年,但也曾托庇过袁氏一段时日,对袁氏也算有些了解,但愿日后和诸位能够一起同心同德,照看好小娘子。”

“日后便仰仗诸位了。”说完言娘子就对着众人一礼。

何氏连忙带着人回礼,恭声道:“静听言娘子之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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