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沈舒却皱了眉:“天子用丹朱,我为何能用天子用色?”看袁充的样子,对这种僭越已经习以为常。
由此只能说明一个问题——皇权衰微。
袁充被这个问题一噎。
他本想用此理告诉孙女朱色锦帐的尊贵,以此来试探她在知道贵贱之别后,是否还要换其他颜色的帷帐,结果沈舒总能从他透露的只言片语中,直指最核心的问题。
如果换做一般人,此时一定会糊弄孩子几句就过去了,但袁充却认真解释道:“陛下建大雍,励精图治,又有前期废帝奢靡误国的前车之鉴,故多求节俭朴素,常身着布衣,木棉帷帐,一冠能带三载,一被能铺盖两年之久。”
这解释了又相当于没解释,皇帝简朴和贵族僭越用朱色是两码事好吗?
但沈舒注意到了另一个问题:“陛下是开国之君?”
“是。”袁充点点头,“前齐国祚五十载,齐废帝昏聩无能,由陛下潜龙而出,匡扶社稷,建立大雍,大治二十载,以见盛世。”
前朝一共才五十年,现在又改朝换代,也就是说这是个乱世,特别是之前袁充提到的士族南渡和南北饮食差异,她知道这很有可能是南北政权割据的时代。
换句话说,她穿到了乱世。
想到那能截杀原主父亲亲兵的私家部曲和流寇,沈舒又觉得理所当然,不乱才怪了。
可袁充还说这是盛世?这个时代的人对盛世的要求这么没下限吗?
让她感到奇怪的是,按照道理来讲,每一个开国皇帝都很有实权才对,但这位大雍皇帝对地方的统治力似乎很弱,居然放任地方官员养私兵,但从袁充的话来看,这位皇帝又绝对不是昏君,反而是明君。
沈舒觉得这里很矛盾,皇帝朴素,臣子僭越,一切颠覆着她对传统封建王朝的认知。
“陛下为万民辛苦,他用木棉帷帐,我又如何能用朱帐?”沈舒抓住了理由。
袁充笑了笑,心中满意孙女心思敏捷,但却没有答应,而是直接揭穿了沈舒内心的真实想法:“换素帐是为了吴媪?”
沈舒点点头,但随即又摇摇头:“是为吴媪,但也不全是为吴媪,护送我的兵士婢子数十人,他们都是为我而死,我只是为他们撤去朱帐,斋戒几日祈福,这都不可以吗?”
“阿贞,你要知道,他们是沈氏和袁氏的部曲和奴婢,若无沈氏和袁氏的庇护,他们或许早就死了。”“
”就比如阿吴,若无你阿娘,她早该在十岁那年就死在逃荒的难民中了。生他们者父母,活他们者沈氏袁氏,所以他们为你护你而死,是为忠勇,也是他们应尽的本分,沈氏和袁氏也会给他们的家人抚恤补偿,你不必觉得愧疚。”袁充道。
他觉得必须把此事说清楚,不然此事会成为孙女的心结。
沈舒、沈舒沉默了。
她现在有些厌烦袁充这样高高在上的态度,仿佛别人随时为她献上生命是应该的。
这是生活在现代的沈舒所无法接受的。
袁充也注意到了孙女的情绪,他没有生气,叹了一口气包容道:“阿贞心善,我准你用素帐用素斋,甚至穿素衣,但你明日也同我去庄园里转转,听听那些部曲奴婢他们自己怎么说才好。”
见袁充退让,沈舒自然也露出了笑容:“多谢阿翁,阿翁真好!”
袁充无奈的笑了笑,揉了揉沈舒的头道:“睡吧,阿翁先出去了。”说罢就让人合上朱帐,嘱咐施氏照顾好沈舒,出了屏风和内室。
从孙女的院子出来后,袁充又回到了前厅,袁平和张纶依旧待在厅堂,恭敬的等着袁充回来。
两人赶紧上前拜礼,袁充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让两人坐下。
张纶见袁充心情似乎不错,笑问道:“小娘子可安睡?”
“我同意她撤朱帐换素帐,如了她的意,应是能安睡了。”袁充抚了抚胡须笑眯眯地道。
他是男子,没那么心细,之前照顾女儿的时候,不会等到女儿熟睡再离开,如今也一样。在他看来这些小事都要他亲力亲为,还要乳媪做什么?
不是袁充不疼爱女儿孙女,而是时代观念使然。
张纶听到这话若有所思,想到小娘子对吴媪之死的反应,又觉得在情理之中。说实话身为门客、婢女和部曲,死后被主人如此惦念,也是一份幸事。
“小娘子仁心!”张纶感叹道,旁边的袁平也跟着点头。
袁充道:“令人放出风去,就说安乐乡君感念沈氏将士、部曲、婢子护主之情,愿在京口捐建佛寺一座,以供沈使君帐下所有将士的英灵和沈氏与袁氏部曲忠魂,并且小娘子愿在自今日起,用素帐、素斋、素衣,为逝者祈福。”
捐献佛寺!
这可是个敏感的话题,当今圣上笃信佛教到了痴迷的地步,朝中有人奉承捐寺,自然也有大臣反对。
身为尚书左仆射的袁充向来保持中立,这个时候却让小娘子捐建佛寺。
“郎君深思!”张纶起身劝道。
“子里可知我这次为何有空亲来京口?”袁充对张纶说道
张纶这才猛然意识到这个问题,袁充来的突然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身为台甫,他不能随意出京。
袁充悠悠道:“陛下舍身大通寺了。”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