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守仁解释道:“龙场人本无心向学,急于开学却会无人来投,白白浪费。”
黄嘉爱反对道:“嘉爱以为不然。龙场人无人读书乃因无饱学如先生之士,故而学风败毁,而先生办学,他们定争相报名。”
王守仁笑道:“既如此,不如这样,你先带着文学去街上吆喝宣传,若有人报名,我自会教之;若是无人,茂仁你便给我和文学研半年的墨。”
一旁的陈文学听了这话,也高兴起来:“茂仁,你要做我的书童了!”
黄嘉爱撅着嘴道:“你还看热闹!还不快和我上街!”说着,迈步出了大门。陈文学一看,也连忙跟上。
到了晚上,两人才回来。王守仁正坐在桌前看书,见二人垂头丧气地进了门,问道:“如何丧着脸?”
黄嘉爱听了,没有回答,低着头走开了。陈文学道:“茂仁他要研半年的墨了。”
王守仁一听,哈哈大笑。
陈文学问道:“先生,你是如何推测的?”
王守仁笑道:“自我第一天来这龙场,我就知道。爱读书者,岂能因环境变心?若是人人皆爱学,龙场虽穷,也必是书声朗朗。况且,人在这偏远之地,读书并非第一要紧之事,饭都吃不饱,谁人还去读书?”
陈文学又问道:“那如何是好?”
王守仁道:“我自有办法。”
第二天,王守仁叫上黄嘉爱和陈文学,便下了山,去了县城里。
“这,”黄嘉爱感觉奇怪,“先生,我们在这街上做甚?”
王守仁神秘地一笑,并不说话。
三
三人在街上闲逛了一会儿,突然看见前面好像出了什么事,人们都在围观。黄嘉爱乐道:“前面有热闹看了。”
王守仁点点头道:“走,看看去!”说着,他便带着两位学生走上前去。
三人离得近了才看见,原来有两个人因为一点小事竟大打出手起来。一个人说另一个在秋收的时候收了他家的麦子,另一个人矢口否认。两个人越说越生气,最后动起手来。
“先别吵!”王守仁一声大喝。
两人没想到有人来管这闲事,吓了一跳,都先安静了下来。
王守仁背着手绕着他们走了两圈,问其中一个道:“你说他多收了你的麦子,可有证据?”
那人道:“这是我亲眼所见!”
“好,”王守仁又问道,“既是你亲眼所见,那他当时多收了多少麦子?”
那人仔细想了一下,道:“大概得有三十斤。”
“哦,看来此事不简单。这并非仅是多收了麦子。”王守仁停顿了一下,突然大声说道,“此乃是偷盗!朝廷明文规定,未经所有者允许,私自挪用其物品,乃是偷盗!而今所涉赃物乃是三十斤麦子,折合市价将近五十文钱,在这龙场当差半个月也就是这个薪俸。”他又转向另一个人道:“你若是拿了,还是交还了吧。据大明律之刑律,偷盗轻则杖七十,重则徒三年。”说到这儿,他话锋一转,道:“可若是诬陷,轻则杖一百,重则……”
“饶命!”王守仁话还没说完,那原先说麦子被偷的人扑通一声跪下,磕头如捣蒜!
“哈哈!”王守仁笑了,“你原想诬人钱粮,见这位乡亲老实便从他下手,只可惜毫无胆量,我方才只是背了大明律两条就露了原形!”
那被诬陷的人感激万分地握住了王守仁的手道:“多谢先生!这才刚刚年初,这三十斤麦子若是让他拿去,我一家老小可如何活啊!”
围观的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叫好声!
王守仁点点头道:“在下王守仁,现任龙场驿丞。说起来,我也只是个读书人,略同刑律而已。我来龙场任上已有一年了,深知龙场乡亲们心中皆有浩然正气,皆愿匡扶正义,可若不读书,却如何做得呢?”
“可是,我等皆是种地为生,一生并无大志向,读书不能当饭吃啊!”人群里有人说道。
“诚然,读书不能当饭吃。”王守仁道,“你可以一生种地,居于这贵州荒凉之地。但你想让子孙世代生活于此?读书可以明志,可以入仕,未来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况且试问,若今日在下未见此事,亦或在下不读书,不懂大明律,那这位乡亲的麦子就被人夺去?这才是真没饭吃了!”
人群里再没人发出异议。
黄嘉爱和陈文学在一旁听着王守仁对这些从不读书的村民讲出的这通俗易懂而又逻辑严谨的道理,心里暗暗敬佩。陈文学附在黄嘉爱的耳边小声说道:“这才是王阳明,你呀,还是多跟着先生学吧。”
黄嘉爱白了他一眼,却听得不由自主地点头。
“我知道,你们付不起学费。”王守仁笑笑说道,“我王守仁虽为弘治己未科进士,曾任职三部主事,但乃是真心授学,分文不取!”
村民们一听这话,可就炸了锅了,纷纷表示愿意跟着王守仁读书,还有很多表示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读书。
王守仁转过头,朝黄嘉爱和陈文学眨了眨眼。黄陈二人立刻心领神会,叫道:“有报名者来我这儿!”
正德四年初,贵州龙场的村民们自发地在当地为王守仁建造了龙冈书院,给他作教授学生之用。由此,王守仁正式开始在贵州授课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