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王伯安一进会试场 李东阳监考遇奇才(1 / 2)

阳明先生 陈亮城 7250 字 2023-05-18

弘治六年,早春。

大明王朝的又一届会试在京城热热闹闹的举行了。

二十二岁的王守仁与两年前那个格竹的少年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他的面颊略略有点削瘦,那是王家十分独特的风骨;细长的双眼看起来随和可亲,可不时地会放出锐利明智的目光;并不浓密的细柔的胡须轻轻地随风飘摇。整张脸看起来和同年龄的王华极其相似,却有着更加自信的神情。王守仁的身材高大而匀称,颇有祖父王伦年轻时的潇洒姿态。

王华看重儿子的这次会试。原因很简单,因为他自己就是状元,而如果儿子连会试都过不去,那自己的脸往哪儿放?

王华看着用早膳的儿子,想起了二十年前自己入京考试时的情景。时间真快啊!如今儿子也要会试了。他在朝中的很多同僚为了他们亲戚的考试能够高中,都利用他们在朝中的关系谋取好处,绞尽脑汁地巴结这次会试的主考官李东阳。

李东阳,字宾之,号西涯,时任太常寺少卿。他是天顺八年考中的进士,接着被选中为庶吉士,后来一直在讲学论道,在学术界造诣很高。他的书法在民间广为传颂:“长沙公大草,中古绝技也!玲珑飞动,不可按抑,而纯雅之色,如精金美玉,毫无怒张蹈厉之癌,盖天资清澈,全不带渣滓以出。”

于是,李东阳经常出入各式各样科举的考场——他曾两次担任殿试的读卷官,这次是主考官。而他,与王华也有着不浅的交情。王华在成化十七年中状元,任职翰林院编撰;而李东阳自成化元年开始便在翰林院任职,更是在成化十九年升职为翰林院侍讲学士。所以,两人其实算是同僚。

但王华是绝对绝对不会为了儿子的考试去巴结李东阳的,即使他是最有这个条件的人。

“守仁,”王华虽然不会托关系,但还是要嘱咐儿子,“考试勿要紧张,以平常之心方能作杰出之文。”

“父亲放心,守仁定放松答卷。”王守仁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很在乎这次会试的。根据惯例,会试每三年才举行一次。显然,每一次的机会都来之不易。

王守仁吃了早饭,带着书包便要去考场了。王华想亲自送儿子进考场,但是被王守仁谢绝了。他太清楚父亲对自己的期望了,可自己却不敢信心满满地给老人家任何承诺。

王守仁来到了京城著名的贡院大门口。贡院修建于永乐年间,其大门口又称为“龙门”,借此来表达对读书人的重视和期望。王守仁到时,已经有许多考生在门口排队等候了。他环顾四周,想找一个僻静一点的角落坐下歇息歇息。

他刚想挪步,龙门忽然大开,里面走出一个干练的官员,看起来是要组织考生入场了。那官员说道:“凡参加‘春闱’会试的考生,都排队站好,依次过卡验身,之后可入考室。”

考生们听了,都排好队,等待着验身。

王守仁对考试心气本就不高,便慢吞吞地排到了队尾。

这时,一名官员也从龙门里走出来,身后跟着两名小吏。王守仁抬眼一看,便知道此人官位不低,来头不小—那人穿着正红色的绯袍公服,头上戴着圆翅乌纱帽。这身穿着说明此人官职在正四品以上,八成就是本次会试的主考官。

王守仁还真就没猜错,那个官员正是主考官李东阳。原来,李东阳在贡院里处理完备考事宜,闲得无事,便出来看看考生们。这也是他监考一直的作风。更重要的,他要看看每届考生里有没有聪明能干的好苗子,发现了就结下关系,这简直是在日后的官场上一个绝妙的先机啊!

李东阳背着手走到了队尾,他看见了王守仁。那一瞬间,李东阳感觉面前的这个少年好像似曾相识,像谁呢?无需多想,他脑海中自然地浮现了王华的面孔。原来如此!这孩子应该就是王华的公子!

想到这儿,李东阳走上前去,问道:“年轻人,你叫?”

王守仁一看主考官来问,便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回官人,晚生姓王,名守仁,字伯安。”

听到这句回答,李东阳更加确信无疑了,这就是王华的儿子!但是,当着那么多其他考生的面,李东阳又不好直接说出来,便道:“嗯,好生答卷,预贺高中啊!”

王守仁笑了笑,回了礼,就上前验身去了。

李东阳看着王守仁的背影,心里想道:这王家公子如此低调应试,也定是有真才实学的。考完拭目以待吧。

明代会试考生都是在一间一间的考棚里答卷的,为了防止作弊,所有的考棚都是密封并上锁的,所以贡院又称“锁院”。每个考棚里提供三根蜡烛、一套桌椅,桌子答卷时被当作书桌,而休息时便被当作床板使用。考试进行的九天时间里,每个考生就在这一间间狭小的屋子里用尽平生所学,渴望写就千古文章。明天顺七年会试时,考棚失火,由于房门全部上锁,一百多从全国各地选拔出来的学子失了性命,埋在了朝阳门外,人称“天下英才冢”。从此,主持会试的官员们便更加提高警惕了。

作为主考官,李东阳的工作并不轻松。在第一场这三天里,他接到了数十次各执勤官的报告。有的考生由于巨大的心理压力,无法承受三天的考试折磨,在中途便放弃了;有的在小单间里面被发现作弊,直接被监考官员带走;还有的甚至在封闭的空间内由于空气不流通或用脑过度直接休克。

李东阳不是第一次当主考官了,他知道这些看似复杂的情况的相对合适的处理方法。缜密的思维和丰富的经验使他可以迅速地做出正确的判断,保证考试的顺利进行。

只是,在这一系列的突发状况中,李东阳一直留意着一个名字—“王守仁”。但是,这个名字却一直都没有出现。是啊,王德辉的儿子断不会错了。他自嘲地笑笑。

终于,三天的时间过去了。这三天,对于考生和考官而言,无疑都是一次巨大的考验。所有人都可以暂时舒出一口气了。

王守仁回了家,远远地就看见王华在街口翘首等待。离得近了些,王守仁便行礼问安。王华不顾得礼仪,问道:“考得如何?”

王守仁并不十分放在心上,道:“题目并不难,也不易。全看发挥如何了。”

王华见儿子这副模样,便也不好太过追问。身旁的李猛道:“我看公子定是此番会元,已毫无疑问了。”说完,就将王华往大门里让。

王守仁笑了笑,跟着父亲和王华进了门。

一般的会试分为三场,每场三天,所试项目为四书文、五言八韵诗、五经文以及策问。已经考完的这三天里进行的第一场考的正是四书文。按理来说,王守仁的儒学学得很深,自从和娄谅见过面,他便一直钻研儒学。可是,王守仁所学的儒学和考试内容里的儒学却大相径庭。而第一场考完,王守仁心里没底。

而在接下来的几场考试里,除了五言八韵诗,王守仁心里都不算是很有把握。

发榜那天,满怀期望的王华早早地带着李猛出去看榜了。王守仁却很沉得住气,依旧是在家晨读。

应试者一共两百多人,金榜上的名字全部按照考试的排名由高至低排列。王华兴冲冲地去金榜的开头看起。第一个名字是—汪俊!王华愣了一下,不是守仁。第二个是罗钦顺,第三个是王华一个一个找下去,到前一百人,根本也没有出现王守仁的名字。李猛在一旁看得着急,便从后往前寻找,也没有王守仁的名字。王华的额头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他揉揉眼睛,又从头找来,还是没有!

王华深呼了一口气,强作微笑道:“走吧,回家去。”

李猛一看老爷脸色如此,急忙搀扶了王华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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