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暑假时间比较长,将近两个月的时间。
不过,对于甘敢来说,时间过得很快,还有三天时间就要开学了。
这一天,一个在江源中学任教的一个老乡阿清找到甘敢,跟甘敢说佛山、南海和顺德那边大量招老师。
甘敢知道,他一个师范同学去年去了佛山任教,那边的工资一个月有将近两千元,加上班主任费什么的超过两千了,这是这里工资的六倍多。
甘敢父亲的病情好转,他没有了后顾之忧,决定去碰碰运气。
在阿清的指引下,甘敢写了好几份简历,准备多处投放。
阿清知道甘敢暑假收购楠木皮赚了不少钱,他就让甘敢先出旅费,说等下个月有工资了再还给甘敢。
对此,甘敢没有说什么,他觉得自己现在有钱,帮帮老乡没有问题,更何况现在是阿清为自己带路去找工作,万一实现了,感激人家还来不及呢。
甘敢和阿清登上了去佛山的汽车。
汽车挤满了人,大多数人带着铺盖塑料桶等行李。
阿清说,这些人都是南下打工的人。
阿清是去年从华南师范学院毕业,被分配到江源中学任教。
这几年,他经常来往于广州阳光之间,有时候人确实太多,搭不上去广州的汽车,实在没办法,也只好搭佛山车,到了佛山再转车到广州。
所以,阿清对广州佛山等地都比较熟悉,也习惯了人挤人的车厢。
身边一个老乡看到甘敢他们没有座位,主动让甘敢和阿清坐在他的行李包上。
这个老乡说他来自阳光北片,他们一共二十八个人,都是民政局招来去佛山打工的。
阿清悄悄地告诉甘敢说:“我们这里的农村农忙之后,县民政局都会组织一些农民工到下面打工,这样就可以增加农民的收入。在农闲的时候,闲着也是闲着,有的下去见识多了,回来之后自己做,开店什么的,当起老板都有——民政这公益做得挺好的。”
甘敢说:“我也听说过很多关于农民工输出的事情,据说,还能致富一方呢。”
阿清说:“我们这山区,农闲的时候没有什么事可做,以前啊,就赌博什么的,越赌越穷。”
他们虽然悄悄地说话,还是被旁边的一个老乡听到了,他向甘敢他们伸过头来说:“是啊,像我们那边,天天有人赌,有的人连山场都赌没了。”
“你不是,想捞一把,昨晚连车费都赌没了,哈哈。”与刚才说话的那个老乡同排坐的另一个老乡说。
“呵呵……”第一个跟甘敢他们说话的那个老乡被同伴揭了老底,收回了伸出去的头,用手捋着下巴两侧,显得挺尴尬的样子,又显露着挺不服输的神情,吃吃地笑。
“十八,你说带你老婆来的,她怎么不来?”另一边一男一女坐在一排的那个女人问刚才第一个跟甘敢他们说话的老乡。
“她……”被称为十八的那个老乡刚要开口说话。
“三嫂,你不知道,车费都赌没了,他老婆没有车费。”与十八坐一排的那个老乡伸头抢着说。
十八用手推了一把那个老乡的头说:“你这个死狗伟,就你话多!三哥三嫂,别信他。”
“不来也好,狗华那么小,要有个人照应,他叔公身体又不好。”那个应该叫阿三的男人说。
“是啊,我们狗剑虽然读初二了,我还是不大放心,不知道他能不能听爷爷奶奶的话。”三嫂说。
“狗剑听话,不同我家狗华,皮,唉,我还担心他妈能不能管得住。”十八说。
“担心都没有用啊,在家里,吃泥饱啊。你看邻村那个刘通,下去几年,今年回来盖红砖房了。”阿三说。
“钱是有了,听说他儿子天天泡网吧,打得要死要活的,停几天,一不留意,又去了,还听说跑了几次——大人不在家,教不出来啊。”三嫂忧心忡忡地说。
“三嫂,也不用那么担心,像那个刘干,去三年了,他儿子还不是考第一。听话的就听话,不听话的,你就是在身边绑着也不听话。”十八说。
“听说他老婆跟人跑了……”狗伟说。
“小孩不懂不要乱说!”阿三说。
“还小孩?老大不小了。”十八掐了一把狗伟说。
“是啊,狗伟,你也要找个妹子了,你妈天天担心。”三嫂说。
“三嫂,放心,我下去就是要找个妹子回来的,哈哈。”狗伟说。
“也是,你看,现在好一点的妹子都到下面去了,呆在家里,想找个妹子都难了。”三嫂说。
“勤力一点,找点钱,回家盖个红砖房,不然,找到妹子来也留不住。”阿三说。
“那,三哥三嫂就赞助赞助啦。”狗伟说。
“做正经事,会帮你的,学坏,不刮你不是三哥。”三哥说。
“是啊,我们都看着你啊,下去不要往坏里学,你妈要我看着你。”三嫂说。
“不会,不会,那看我会学坏的人吗?”狗伟说。
“县里也管的,来之前不是说了,每个季都要考核的,考核不好会送回来不准下去的。”十八说。
“就要这样,狗伟这样的,有时候我们也管不到呢,就要政府管管他。”阿三说。
“我知道狗伟听话的,哦。”三嫂说。
“就是。”狗伟得意地说。
“三哥,这次你们两个一起去,到过年都可以成万元户了。”十八说。
“不用吃饭啊。”三嫂说。
“除了吃饭都有七八千啊。”狗伟说。
“有五六千,我都够了。”阿三说。
“五六千啊在家要做几年了,也值了。”十八说。
“在家几十年了,现在有什么?一个蹦都没有,他爸看病,还欠下一屁股债呢。”三嫂说。
“是啊,不是为了还债,我还不想下来呢。”阿三说。
“不来,你吃西北风啊?”三嫂说。
“三嫂说得对,现在没有债不等于下次没有。家里一个人病了,你就难了。”十八说。
“没有病,娶老婆都要很多钱呢。你看你十六哥,礼金死都要九千九百九十九,什么常常久久——不知道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还得清哦——唉,现在的婚啊——我跟你三哥结婚,九十九块礼金,都还了一年才还清呢。”三嫂对十八说。
“所以我不想结婚。”狗伟伸出头来说。
十八推了一把狗伟的头,说:“好好挣钱吧,你,不勤,结不结得到婚不一定呢,你呀。”
“呃。”狗伟伸舌头扮鬼脸。
“三嫂,我们那时候是什么时候啊,跟现在没得比了。生产队的时候一天才一毛钱人工,现在十五块了。只是我们那里没有什么工,没有挣钱的工。”十八说。
“我们这里这里没有,不等于人家没有啊。人家大把万元户了,甚至十万元户都有了。我们这就种稻谷,稻谷卖不了几个钱。”狗伟说。
“虽然卖不了几个钱,现在能够吃得饱了,以前啊,吃都还吃不饱。”阿三说。
“是啊,是啊,以前啊,我家年年借粮,年年借粮,借粮也吃不饱。”十八说。
“现在吃够吃了,还是觉得过得不好。”三嫂说。
“就是因为没钱呗。”狗伟伸过头来说。
十八用手撑狗伟的头。
狗伟在十八要撑他的头之前猛地收回了他的头。
十八说:“确实是,现在有吃是有吃了,缺钱是大问题。像三哥你,五伯生病了,卖了粮都不够,还借出了很多债。粮卖了,还要借粮吃。现在种第二道的,收成好还好,还了还可能够吃到明年六月,收成不好可能你又要借了。”
“唉,没有办法,人病了不能不医啊。如果不够吃,你要预我一点哦。”三嫂说。
“我家也预你。”狗伟抢着说。
“唉,原来还有这么多人跟我家一样。虽然解决了温饱问题,一旦有一个人病了就拖累了整个家了,农民靠种田,病不起啊。难为这些大哥大嫂们了,难为留在家里的孩子了,难为留在家里的老人家了。”甘敢心里感叹道,感觉自己跟这些大哥大嫂们走得很近很近。
甘敢虽然跟他们走得很近,但是,他没有插话,一直没有,不是他跟他们格格不入,而是太靠近了——靠得近,不必说话。
出了阳光地界,又经过了一个县,之后的路一路都在修路。
汽车走走停停,大概经历五个个多小时时间,已经是中午一点多了,他们终于到了佛山地界。
从汽车上能够看到,佛山地势平坦,一望无际。
甘敢最远的只是到过蒲塘,蒲塘市区虽然已经很宽阔,但是还是四面环山。
佛山不同,几乎看不到山。
进入佛山地界,公路也变得宽阔,虽然是刚建成的马路,路边还有来不及清理的杂物,但是,与阳光县比较,先进与落后已经突显出来了。
甘敢看在眼里,赞叹在心里。
同车的老乡们也都伸长了脖子,尽量地把头靠近车窗往外看,不时有人发出感叹。
一开始还可以看到有农田,接着是一汪汪整齐的池塘,几乎每一个池塘都养着鸭或者鹅,大多数都是白色的,一群群的,白色一片,又一片……很是壮观。
老乡们指手画脚,议论纷纷,好不热闹。
一片片鱼塘过后是一片片菜田,或白菜一片,或菜心一片,或芹菜一片,或葱一片……菜农担着装有花洒的大木桶在浇菜。
有老乡替这里的菜农担心,担心他们能不能买完这些菜,菜卖不出去,自己吃也有吃厌的时候,烂了就可惜了……
菜田过后是树林,好像秧苗一样密密麻麻的树木。
有老乡笑着说,这里的人连种树也是像撒秧一样。
阳光县的老乡们虽然也有人种树,但是都只是种杉树和松树两种树,松树苗主要是在山上散挖的,杉树苗是从老杉树根剥的苗子,他们从来没有见到过树苗也像秧苗一样培育的。
树苗地过后是花卉场。
从黑色网膜间隔开的情况来看,一个个花会场属于不同场主。
各个花卉场都有自己重点培育的花卉,如兰花场,整个场几乎都是兰花,如盆景,整个场几乎都是盆景……最让甘敢印象深刻的是年橘,这几年经常有木材老板在临过年的时候从南方顺道运回许多年橘来卖。
甘敢的姐夫也运过几次回来卖,甘敢都有来帮忙,只是听姐夫说过在佛山花场批发回来的,具体在哪里,甘敢没有印象。
看到这些年橘场,甘敢终于知道了原来年橘是从这里批发回去的。
过了花卉场,路边的房子开始多起来,先是板房,板房前垒着一堆堆的铁手架,铁手架吊着“出租”的字样。
阿清说,这些铁手架都是建筑用的,这些人专门从事铁手架出租生意。
出租铁手架间隔还时不时见到有大型机械出租。
过了这铁手架和机械出租的路段之后是木材厂,一个个板房厂房,每个厂房旁都有堆木材的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