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憬这才满足地开始吃起好吃的了。
他注意到宁轻鸿虽然答应了他,但食欲不高之下,并未用多少,而后又叫人上了半碗药膳饮尽。
可多多少少还是吃了的,
乌憬已经很高兴了。
还有一份蠢蠢欲动的跃跃欲试,觉着昨夜那份惧怕好像又在记忆里消了许多。
宁轻鸿说是应了他,同他去府里走走,可真正在玩的还是乌憬自己,对方只静静坐在凉亭内,倚着春椅阖着眸,指骨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扶手。
远处不少下人都捧着今日朝臣递上来的折子候着,就等千岁爷有心情看两本。
乌憬同檐下养着的鸟雀玩了一会儿,用指尖戳了戳鸟喙,无意间同远处候着的拂尘对上视线。
拂尘就差没给天子磕头了,捧着手里的折子就给跪下了,几乎是求着陛下想些法子。
乌憬吓了一跳,立即躲开他跪得方向,后知后觉自己忘了这一截,顿时停下逗鸟的手,下意识看向正阖着眼歇息的宁轻鸿。
他第一次忙这么多事,会出纰漏再正常不过,更不用说乌憬脑中根本没有处理朝政这个概念。
拂尘这个态度,还让乌憬以为这是什么严重的事,立即急忙火燎地小跑至人跟前,又不知如何开口,小心翼翼的,“你,你今日什么时候去看折子啊?若是耽误了,会不会出很多很多麻烦?”
宁轻鸿叩着扶手的指骨一顿,半抬起指尖,他阖着眼,没一会儿就察觉到少年牵住他的手,片刻便埋进他身上,不睁眼就能知晓人正巴巴地等着自己。
“前朝内阁与后宫内卫府互为掣肘,我不在时,二者皆是对方的桎梏,暗中还有探子盯着,三方人马皆单独汇报于我,出不了什么乱子。”
“朝中事只需内阁大臣仔细理着,便不会有差错,若真出了什么灭国之大事,也轮不到拂尘去央求你。”
“一众人马早早便跪满我府门前。”
宁轻鸿说了许多,才微撩起眼
,看向乌憬,“不过乌乌既然想理,今日的折子不若就交给你看,如何?”
乌憬愣了一下,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不行,不行的,我我我看不了。”他慌忙道,“我不想理,不,不是,我想的,但我想你来——”
宁轻鸿似笑非笑,“既然不想,怎么旁人三言两语,乌乌就求到我跟前了?”
乌憬根本不知自己到底犯了对方哪里的眉头,这一句又接一句的话让他应接不暇,只摇头,“没有,没有的。”
宁轻鸿看着人,片刻才敛了敛眸,语气平缓下来,“乌乌今日落了学,回府后便将折子都过目一遍,再对照同内阁朝臣作出的处理比之。”
那得看多久?
乌憬摇头。
宁轻鸿抚着人的脊背,轻声,“乌乌既然识了字,便要起些用处来,学些东西,是不是?”
乌憬想好辩驳的语句通通都说不出口了,想了一下,好像是有些道理的。
“除了理哥哥的事,也学着理旁的事。”
“不用怕。”
宁轻鸿又说了这三字。
·
入夜后,乌憬伏在案桌边,昏沉沉地看着手里的折子,现下他才用了膳,不过才刚至戌时,也不算太晚,他甚至也才看了几本折子。
本来不累的,可才看了几眼就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什么司封郎中参水部员外郎私行厌胜,谁又参谁铺张浪费,谁又行止不端,这些争端还个个都气愤填膺地足足写了一页纸。
全是拗口的文言文,便是乌憬认了字,都看得困难,他努力地提起精神,去评判谁对谁错。
等都瞧完之后,才去看另一本小折子,上面记录着内阁大臣对这些事是如何处理的。
这本折子本是内卫府呈上来的密探,要给宁轻鸿过目的,现下递到了乌憬跟前。
拂尘候在一旁,端茶送水,瞧得胆颤心惊,不知千岁爷到底是何作想,居然让陛下亲自提笔去批折子。
明日这些折子送回朝臣府上,瞧见天子同爷相似却能瞧出不是同一人,只学了个一两分像的字迹,会在朝中掀起如何大波。
前些时日因着科试,左相一党好不容易消沉下去,若是让他们知晓千岁爷正教陛下如何掌权,怕是又要起旁的心思了。
可拂尘心底忧着,却没胆子提出分毫置喙,只瞧了瞧心思没在这上面的天子,又瞧了瞧正在春椅上支着额,似歇着的千岁爷。
拂尘又递了杯热茶上前,恭敬地问着,“陛下是在寻些什么?”
乌憬将小折子翻了四五次了,满脸困惑,下意识道,“这个是不是没有记录全,为什么没有写对这些折子记的事是怎么处置的?”
拂尘哪敢看,只讪讪猜测道,“陛下说笑了,这密报底下的人是出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出缺漏,兴许是些小事,内阁的大人们才没分出心神?”
他话音未落,便听身后的千岁爷语调微冷,静静道,“滚下去。”
拂尘立即朝千岁爷跪伏应是,忙不迭地领着下人们退了出去,恨不得连滚带爬地将寝房的门关上。
只留下乌憬愣愣地捧着小折子,无措地坐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小心地坐直了身,不敢出神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日宁轻鸿应了他许多事,他现下怕到是没有多怕。
只看几眼折子,就悄悄看几眼人。
宁轻鸿今日着了件墨绿色的长袍大袖,上头绣着孔雀样式的水纹,在昏黄的烛光下勾勒出墨色的阴影,影影绰绰,叫人看不透彻。
室内燃着暖炉,并未有多么冷,鹤氅只搭在他一旁的木施上。
墨发半散在后,身上衣裳虽是松垮,但因着披了好些层,也只露出修长的指骨。
乌憬出神地瞧了许久,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低了低头,抱着自己看不懂的折子跟密报过去了,统统放到人手边的茶桌上。
大着胆子爬上那张春椅,跪坐在人身上,小心翼翼地歪着脑袋,去看宁轻鸿的神色。
宁轻鸿半抬起眸,同正伏着身子瞧他的少年对上视线,他微阖起眼,用眼神淡淡询问着。
乌憬小声,“我看不懂,你同我讲一讲,好不好?”他补充,“我不问旁人了,就问哥哥。”
“我刚才都没有听懂,可之前哥哥一说,我就懂了。”他笨拙地说,“今日午时,也只是怕不看那些折子,会不会出事。”
乌憬越说凑得越近,乌眸都不自觉地睁圆,呼吸都不由有些屏住,呆呆的,道,“我今日在学里也是乖乖的,只听老先生讲经文,没有同旁人说小话,一落钟就回来了。”
“我担心哥哥,所以一刻钟都没有在外面多待,想着等哥哥好了,再同旁人出去玩。”
“本来也不想去听学,在府里陪着哥哥的,可是你先前为了我安排了这么久,我不想说不去就不去了。”
乌憬凑得足够近了,唇珠停在宁轻鸿的薄唇前,一路从耳根烧红至眼尾,呼着烫气,懵懵懂懂地上前亲了一下人。
真正的蜻蜓点水,一触即离,还发出了小小的“吧唧”一声。
乌憬眼睁睁看着自己嘴巴上的湿润都沾在宁轻鸿的唇上了,脑袋发着蒙,咽咽口水,晕乎乎地说,“你要同我说,我才知晓的。”
他嘴笨,语无伦次,“我,我我猜不出的。”
“你现在病,病了……心里不好受,我,我知道,不想说也没关系。”
“可我也不想因为我,让你更难受。”
“我想你好受一些。”
宁轻鸿不躲也不避,他笑了一下,看着人轻声问,“乌乌想要哥哥说什么?”
乌憬吞吞吐吐的,想说又不敢说,涨红着一张脸,眉眼都湿漉了,却还巴巴看着人,声音愈发小。
“你吃,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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