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想着,李汐择了一条小道转入,两旁的竹叶掩映着苍翠的藤蔓,藤蔓上爬满了不知名的紫色小花。
新衣将带来的东西交给甘露宫的丫头,这一出宫便不见了李汐的身影,寻了许久才在小道上见了她。瞧着她愣神的模样,便知又是思索事情过头,连路也不认得了。
她轻叹一声,正要上前去,却听得一缕幽咽的笛声传来,如泣如诉,正是沈清鸣在李汐生宴上吹奏的那首曲子。
曲子令李汐回了神,茫然地瞧了瞧四周,便循着笛声走去。她一边走,身子一边忍不住颤抖,紫色衣袍勾住两旁的竹枝,引得一路竹叶乱颤,却浑然不觉。
穿过竹林小道,又转过两个轩廊,笛声越来越清晰,李汐的颤抖也越来越明显。
最后,她终于停留在一座古老的宫殿面前。
殿门虽打扫的干净,可因年久失修,朱漆开始斑驳脱落,留下一点点乌黑的痕迹。笛声透过门缝,从里头传来,清晰可闻。
“母妃,是你吗?”李汐人已经恍惚着朝那道铜门走去,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一声期待,还有委屈与哭诉。
新衣瞧着不对,连忙上前一把拉住李汐,大声喊道:“主子,你醒醒,皇太妃不在里头。”
笛声戛然而止,李汐回神,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朱漆大门,自嘲地笑了笑。
“新衣,我是不是好傻?”李汐无力地靠在柱子上,脸上的笑十分的苦涩。
新衣紧紧抓着李汐的手,想要给她安慰,可实在不知说什么,最后只是静静地陪在她身边。
“不知公主驾到。”
温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李汐身子僵直,生生地拽着新衣的手,收拾了一下表情,才转过头去。见果然是沈清鸣,他仍旧穿着一袭白色的袍子,拱手在前行礼,两手之间握着一管笛子。
李汐已经有些明白,还是不确定地问道:“适才,是沈公子在吹笛?”
沈清鸣点点头,“闲来无事,又觉此处清幽,不觉便……”
“沈公子从何得知此曲?”那日生宴后李汐便想要询问,奈何因凤尘出征一事,便搁下了,事后又将此事抛至脑后。
李汐向来最重礼仪,却在此时打断了沈清鸣的话,令他十分惊讶。又见她表情十分凝重,深知其中必定有隐情,如实说道:“曲子是家师所传。”
李汐默了片刻,新衣却已经抢先疑问道:“你师父是谁?”
沈清鸣神色暗了下来,眸子里的光沉如死海,“家师已经不在了。”
李昭虽然查清了沈清鸣没有问题,可新衣仍旧对她有戒心,何况此事还是直接关系李汐的,更是格外的敏感。她讥笑道:“倒是巧了,这首曲子原是出自皇太妃之手,民间从不得传,令师如何得知的?”
新衣语气中的戒备与怀疑,沈清鸣自然听得出来,稍稍一愣,李汐已经喝了新衣,“天气有些凉了,去替本宫取件袍子来。”
新衣明知李汐是要支开自己,无可奈何,又觉得委屈,咬咬唇离去。
“丫头不知礼数,让沈公子见笑了。”李汐掩去酱紫的神色,朝沈清鸣勉强笑了笑。
沈清鸣摇摇头,并未放在心上,“新衣姑娘是真性情,在这宫里难得。”随后,他又问道:“适才听说,这曲子皇太妃所谱,倒是沈某唐突了吹了十载,却不知作曲人。”言罢,朝李汐又行了一礼。
李汐罢罢手示意他起身,想要给出一个从容的笑,可绽开的笑却令人心疼。“原以为这个曲子,随着母妃的去世,再也听不到了。”
她说着,转身看着身后的院子,忽然鼓起了勇气,将朱漆大门推开。
院子里的花草无人精心打理,野生的杂草间又零星的不知名地野花,却也是别外一番景象。
李汐慢慢步入院子,沿着一条清理出来的青石小道,慢慢踱步前进。
宫殿是四合院的形势,因年代有些久远,又未曾重新刷漆,颜色显得有些老旧,又好些地方还掉了漆。
沈清鸣犹豫片刻,跟了上去,静静地跟着李汐转过走廊,走过一个个房间,看着她细心地拂过每一个地方,脸上的笑,温和犹如三月的春阳。
她一面走,一面说,拂过妆台时,她说:“幼年时母妃总是拥着我和皇兄坐在这里,然后给我们讲父皇的丰功伟绩。”
走过廊下时,她又道:“皇兄幼年可调皮了,成日里在廊下躲着,吓唬来往的宫女,有次惊了父皇,被罚抄写了十遍三字经。”
李汐每走过一个地方,便缓缓道出幼年的趣事。又她和李铮的,和李昭的,几偶尔也会出现先皇与皇太妃,言辞间充满了温馨。
最后,转入宫殿后方,不同前院的杂草丛生,这里一片残垣断壁的景象,甚至能看到几根倒下的柱子上烧焦的痕迹。
李汐的脚步停滞不前,双肩忍不住的颤抖着。脸上的淡笑在这里再也维持不住,煞时变得苍白。她迈开脚步,几次又缩了回来,眼中渐渐锁了水雾,却倔强地不流下来。
沈清鸣正觉得奇怪,便见李汐伸手指着不远处一口古井,颤声道:“母妃去世的时候,就坐在那口古井上,吹着那首曲子。”
沈清鸣一愣,忽然间觉得自己罪大恶极,若早知道内情,自己不会吹奏这个曲子。他看了看手中的笛子,正要折了去,却听见李汐低低的近乎哀求的声音,“沈清鸣,你再吹一遍吧,刚才那个曲子。”
李汐的声音极低,仿佛卸去了满身的力气,那句话也像是从喉咙口挤出来的的。她说完,并未理会沈清鸣,而是一步步挨近那口古井,拖着长长的绛紫的袍子,静静坐在井口上。
沈清鸣微微一愣,仿佛看到当年,那个雍容华贵的女子,从容而决绝地坐在那一处,演奏着这首本该是欢快的曲子。不由得,他拿起笛子,又吹起了那首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