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道士有客至, 还是这样的权贵子弟,韩秋生立马就起身准备识趣的告辞走人,给他们让地方。不想他这里才站起来,那边牛国公世子就转头看了过来, 笑着问起了话:
“你是韩大人吧。”
喊他韩大人?是了, 他如今也是个官了, 虽然只是个虚职,可喊大人倒是也算有些资格, 只是这样的资格在一个国公世子面前……
“世子爷这喊的, 韩某都有些站不稳了,一个正九品的虚职,真说起来还没您家门房有脸面呢, 怎么敢称大人。”
韩秋生拱手弯腰,虽然将一个底层小官吏的惶恐姿态都展露了出来,可语气里却并没有那种卑微, 这让牛国公世子不禁失笑了起来。
“这话谁信啊?我要真将你当家里的门子看, 贾家那两位老爷的面子往哪儿搁?再说了, 杜仲胶可是好东西,我就是看在这东西的面上,也不能小看了你。”
别说,镇国公家还真是后继有人,听听他这周全的话, 从旧交的情面到朝廷的利益,都顾到了,传到外头,谁不觉得这孩子是个懂事儿的?比贾家那几个宅男强多了。
不过牛家再好,韩秋生也搭不上啊, 从他家姑姑嫁到林家开始,他们家就被敲上了贾家的烙印,等着杜仲胶经由贾家上缴,并让韩秋生获得了官职,他韩秋生就更是被绑死到了贾家的马车上。
所以这会儿即使心下感慨牛家世子是个人物,嘴上却要懂事儿的将贾家也提一提,给自己多少加点知恩图报的人设。
“那是贾家的老爷识货,皇帝爷爷恩德,不然就这样一个野物,哪里能让我得了这样的好事儿。”
这番话听到牛世子的耳朵里果然感觉挺好,看着韩秋生微微点了点头,笑着说到:
“这话倒也不算错,这世上自来是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贾家两位就是你的伯乐。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小子这寻东西的本事也确实厉害,你那细棉布,几乎是我家也采买了好些,用着确实比旁的更鲜亮,更耐穿些。”
难怪他知道自己呢,原来还是他的客户?不对吧,他记得自己没往牛家送过货啊,他家这是哪儿来的?
这样的事儿根本不用遮掩,韩秋生疑惑的表情全在脸上。牛世子呢,哈哈大笑着说道:
“傻眼了吧,想知道我家怎么有的?你猜?”
嘿,这人,看着挺爽气的,不想还有这玩猜猜猜的毛病,几岁了?
“可是焦大柱哪里?”
其实这没什么好猜的,从他手里流出去的,在京城也就那么几家和几个人,真是一猜一个准,你这游戏并不高明啊。
不,人家挺高明,因为这还真不全是从焦大柱那边得的,毕竟当初说好了,焦大柱得了布那都是送周围庄子的对吧,即使那里头有镇国公家,就他一两个月才出一批的量,分到各家,还是外头庄子里,能回流到镇国公府里头多少?
所以这牛世子说的布,其实有大部分是从江南来的,对,就是韩秋生特意分给别人的那些。
“原本还以为从江南这样的产地能多弄些,不想那边竟是比京城都稀罕,若不是采买的人眼神好,手脚快,都抢不过那些个土财主。我说韩大人,咱们这……”
牛世子伸手在自己和韩秋生之间门比划了一下。
“也算是认识了,怎么样,下月给我家多送些?”
连着他一月送一回都知道了?这牛家消息可真是够清楚的。不过……
“这,这各家采买了都是给仆妇穿的,世子爷您……”
“爷怎么了?怎么的,爷就不能穿了?那样吸汗又贴身的,比穿着绸子睡觉不知道舒服多少。总不能下人都能舒坦了,爷反倒是还不如下人过的顺心吧。”
你要是这么说,那还真没人会说嘴,自来只有奴才避忌主子的,哪有主子为了下人避嫌的?再说了做了睡觉穿?那就是睡衣啊,这个以往用松江布的也不少,到也不算突兀。
“就怕不够体面。”
“体面?真要体面也不在这上头。对了,爷我喜欢石青色,你多用点心,帮着好好找找。”
“哎哎哎,一定,一定。”
嘴里说着一定,韩秋生心里却不是这么琢磨的,他想的是,自己那神神叨叨的事儿已经露给了探子,那么有了这个打底,他是不是能贩点别的布了?终究主子的和奴才还是不能用一个等级的,不然即使牛世子这里好说,别人知道了……
或许他该考虑一下细格子那些,再或者,毛纺厂那些呢子……也不是不可以啊。做大氅什么的,这年头的京城可挺流行的,充作西洋布,好像也能卖出个不错的价格来。
心里琢磨了这么多也不过是几个眨眼的功夫,在直起身之前韩秋生已经调整好了表情,等他确定牛世子已经没有了和他继续说话的意思,立马很有眼色的再次告辞。这次不管是牛世子还是张道士都没有再出口阻拦。
韩秋生快步的走出了道观,一边往回走,一边复盘自己刚才的一切,检查有没有疏漏,另一边牛世子则和张道士不经意间门又说到了他。
“道长和这韩小子挺熟?”
“还行吧,毕竟道士也要吃饭穿衣不是。”
“要这么说他那布做道袍还真挺好,特别是那厚实的,做夹袍比什么绸子缎子的,都有摸样。就是这布实在是少了些,害的不少人心里痒痒,琢磨着寻根呢。”
这话说的,心里痒痒的也没少了你牛家吧,也就是没寻到,又有贾家给韩秋生遮风避雨,不然哪儿还有韩秋生的生意可做?世家豪门对行商坐贾的事儿不稀罕的有,可贪婪的什么都想要的同样也不少。
为了个好方子就巧取豪夺,弄出事儿来的还少了?就是有些豪门自己没太上心,可那些豪奴呢?赖家这样的可不是只有贾家有。打着公侯门第的招牌,给自己弄作坊,弄铺子的光是贾家以及后头受到启发的那些豪门自检出来的,就能凑出一个顺天府大牢了。
“哈哈,都说那布染色染的特别,既然是特别了,自是不会太容易,少也正常。”
张道士是个出家人,虽说以往不爱管这些个闲事儿,可既然说到这里了,他自是不会不顺嘴帮着开解开解。不求能救了什么人,只求别因为他这张嘴,再造下什么孽。
“至于寻根?呵呵,要贫道说很不必。一来手艺人靠着这个吃饭,靠着这个养家糊口,哪怕是为了儿孙呢,也会十二万分的小心,生怕漏出去招惹上什么麻烦,且不好寻。二来就是寻到了,这断人活路的事儿……京城前阵子沸沸扬扬的清理豪奴,理出来不少类似的,当时可是有不少人拍手称快的。”
所以,不是能放手就放手吧,何必和小民抢这么一点子东西,到手了你未必能发达,别家却可能家破人亡,就你家这样的门第,做这样的孽不值得。
张道士劝的很委婉,牛世子许是没听明白,许是不想明白,所以只笑呵呵的说了句:
“所以说您是老神仙呢,看的就是透彻。”
这让张道士怎么接?好在他本就只是随口那么一劝,见牛世子没接茬,自然也不会继续说下去,徒惹什么口舌是非。
“上回您说的,给老国公点长明灯的事儿,贫道已经置办妥当了,您看今儿您是就在这里点上,还是另外选个好日子,做了法再……”
说回韩秋生这里,将一僧一道和米的事儿做了个大概的了结,韩秋生心里稍稍安稳了些,回到店里也能如常的继续他以往的日子了。可这生活啊,从来不少琐碎。就如韩秋生这样的,那就更是了。像是这会儿他才回来没多久,就有林韩氏找上了门,说的还是他最头大的事儿-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