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胜军是他的筹码,赵俨三兄弟家族在燕云的影响力也是他的筹码,但灵应军里既然三个指使都是辽人,那要是将这支军队也带了去,他不就又多一个筹码了吗?世上谁嫌自己手里的筹码多呢?
她简单给赵俨讲了讲来龙去脉,赵俨就恍然大悟一下,然后又迷惑,“可此事与完颜活女何干?”
听了这话,帝姬就眨眨眼,“李大郎同我说,完颜活女问过我们在罗天大醮礼毕之后,还要在河东路待多久。”
李世辅说起这件事时,很少见地用了个开场白,“他生得像汉人,穿戴也像汉人,可他一喝起酒来,金人的模样就藏不住了。”
喝起酒来,女真人就傻乎乎,笑呵呵,说些他听不懂的话,唱些他听不懂的歌。女真人还要同他拼酒,喝到吐,吐过再喝,喝到醉醺醺了,还要再练练徒手格斗。
反正就很胡天胡地,但也看不出什么让人讨厌的地方。
完颜活女叽叽呱呱地同他讲了不少上京的事,讲起他们的都勃极烈和勃极烈们开会时,大家就坐在地上,谁也不能专断独行;又讲起他们的京城是仿照汴京修的,他们也很喜欢宋人的生活;还讲了讲他们的使者去过几次汴京之后,每次去都有人争抢,尤其这次天宁节,打破头哇!
李世辅就认真听,偶尔也回应一下,比如完颜活女冷不丁就问他:来我们上京怎么样啊?给你钱!给你官做!
少年头摇得拨浪鼓似的,“我在灵应军很好。”
“你待公主一片真心,”完颜活女说,“我见了都替你不平呀。”
听了这话,少年就板着脸,不搭话。
女真人就很无奈了,“你真不想娶公主吗?”
“我是何等草芥,康王送我到公主身边,恩宠已过,况且我领灵应军是为了助她修行,她为官家的功德,离家千里,日夜苦修,我怎能有那般龌龊的心思呢?”李世辅满脸通红,但还很严肃地说,“这样的话,完颜郎君提也莫提。”
完颜郎君盘腿坐在他身边,细细地盯着他看。
“当真?”
“若违了今日之言,”少年咧着嘴大声嚷嚷,“教我——”
“好了!好了!”完颜活女就赶紧叫停,“你莫起誓,有你后悔的!”
两个人就又喝了一轮。
喝着喝着,完颜活女忽然就说话了。
“李大郎,我说了你是我的朋友,我有一句话对你说。”
李世辅那一瞬间忽然就酒醒了,但他还是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什么话?”
“你不娶公主,也不能将她留在晋城啊,离汴京那样近!我可听说汴京有许多贵族少年,都愿求娶公主!”完颜活女用力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待你们那个大礼结束,快回蜀中去!”
李世辅复述这段就比赵俨艰难,他不仅得努力想,每次复述完颜活女提及公主的话时,他还得鞠躬告罪。告罪到第三次时,帝姬连忙阻止了他:
“不要三鞠躬!”
少年就很不安地坐下讲了。
日常交往说的那些话,细想来就是反复在说一件事:汴京很好,大宋很好,我们女真人很幸福,不想再打仗,想和你们交朋友。
但同后面那句话“你快回蜀中去吧”连在一起,就透着诡异的意味。
“你如何看?”她问。
“他若不劝我,我或许真信了他,”李世辅说,“他既劝我,足见女真人亡我之心甚坚。”
女真人的爱恨是分明。
完颜活女可以真心欣赏自己用尽各种办法也没能挖到墙角的少年,并且在战争前夕劝他赶紧离开战场。
但李世辅劝他的那些话,他一句也没放在心上。
高大果赵俨听了个去掉感情线的精简版,就恍然大悟,“帝姬,臣悟了!”
帝姬白了他一眼,“你悟了什么?你悟了耿守忠的话么?”
赵俨赶紧摇头,摇着摇着就又恍然大悟了,“耿守忠要臣北上,他必定是瞒了完颜活女呀!”
“他待价而沽,自然要寻一个能买得起他的人,才能将底细交明,他这是嫌完颜活女年纪轻,资历浅,或许更怕完颜活女夺了他的功劳哪!”赵鹿鸣说完就笑了,“如此正好,耿守忠瞒着完颜活女,咱们正可从容布置。”
“帝姬与张相公皆有心国家,”赵俨劝了一句,“但此事到底还要报给官家才是呀,只是不知,官家……”
官家在天宁节前三天的夜里,突然从梦中醒来。
已是深秋,殿里早就点起炭火,床帐内暖融融的,不曾留有一丝缝隙,甚至还有一位身躯温热的妃嫔,安安稳稳睡在他身边。
可他没有来由地觉得寒冷。
像是一夜之间,北风忽然降临了汴京。
他听到寒风呼啸如马蹄奔腾,听到如泣如诉的哀鸣,听到江河冻结,千里冰封,而他孑然一身,立于雪原,举目四望,不知今夕何夕,不知家国何存。
“爹爹!爹爹呀!救救儿!”
在寂静的夜里,突然有一声极尖锐的哭叫,令他猛地惊醒。
坐在外面的小内侍连忙擎起灯,仔细去辨认床帐里坐起来的身影,“官家?官家可是魇着了?”
官家急促地喘了几声,突然将床帐掀开,露出一张满是汗水的苍白面庞,“宣童贯!宣童贯来呀!”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