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 22 章 一山无有二主。(1 / 2)

密阴山中那名鬼仙不敢欺瞒他, 但沈瑱并不相信她的片面之词,必要自己亲眼所见才能放心。

郁绘听说昆仑君是为照魂镜而来,面露难色, “神君想借用照魂镜?这个……”

郁绘属实没料到,照魂镜在冥府宝库里落灰了千万年,怎么就这百来年, 突然变得如此吃香,人人都想来借照魂镜一用。

如今竟连昆仑君也来相借。

沈瑱道:“让右殿大人为难了, 若大人不好决断, 我也可以在此等候冥主回来。”

郁绘连忙摆手, “下官掌管阴司内务, 外借宝物这等事,倒是不需劳动冥主。”

他说着,亲自引着神君往宝库中走,继续道, “不瞒神君,是照魂镜上有损毁之处,镜面被人捣裂, 这么些年也才修复两处裂纹,尚还有一处裂纹未完全修复, 所以, 适才我才有迟疑。”

沈瑱惊讶道:“是何人捣裂?”

郁绘用折扇挠了挠头, 想起他来还觉头疼, 叹息道:“是个混不吝的小家伙, 不过对方已经知错。”

为这一面镜子,对方家族可是送了大笔的赔偿来,除开修复照魂镜的消耗外, 还有余留,郁绘便也不好将这事再宣扬出去。

沈瑱心领神会,没有再继续追问,转而问道:“对照魂镜的功能会有影响么?”

“经过修复过后,倒是也没有太大影响,照魂镜原本可照见一魂从生至灭的完整魂相,有这一道裂纹在,镜面碎做两块,一面只照得见过去,一面只照得见当下便可既定的将来,裂纹处则能照见当下,就是得仔细看才行。”

沈瑱几不可见地蹙眉,颔首表示了解。

两人说话间,很快到了阴司宝库。

沉黑色的青铜门立于铜墙铁壁当中,门上盘缠一条巨大蛇相,察觉有人走近,大蛇睁开眼睛,双目金光灿灿,将黝黑的甬道瞬间照亮。

盘缠的蛇身构成门上浮雕,郁绘请神君在外稍候,自己闪身至门前,抖开折扇在宝库门上一拂而过。

蛇躯游走,分开一道幽深门洞,郁绘进入门洞片刻,很快返回,手里端出一个沉黑色的盒子。

盒子的材质看上去与宝库大门相同,皆是用阴铁所铸,能够封锁宝物神力。郁绘打开黑盒,揭开覆盖的绸布,露出一面圆盘大小的明镜。

明镜浑圆,边缘刻制着密集的古老铭文,以阴石为托,镜面雪亮。

只是的确如右殿阎司所说,现下镜面左上角处似被锐器击打过,有一个极为深刻的损伤点,一条蜿蜒裂痕从这里蔓延出去,将完整的一面镜子划分成了两半。

照魂镜只照魂,虽镜面雪亮,现下镜内却没有任何投影。

郁绘将手臂抻得笔直,将镜面背离自己,并不愿自己的魂被照入镜中,他唤鬼差擒来一个正要打入无间地狱受刑的魂魄,押解于照魂镜前,照于昆仑君看。

那魂魄被铁钩钉穿锁骨,叫鬼差勾着,站定在照魂镜前。

光亮的镜面霎时将他的魂相摄入镜中,蜿蜒的裂纹切割开两面,左斜下方偏小的一块镜面,先是照出一团模糊魂影。

很快,那魂影变作婴儿模样,整个魂相也随之清晰起来。魂相在镜中一天天长大,变作少年,青年,随着此人染上恶习,魂相亦从最初清白之相,随之染上血红罪孽。

此人生前是一个赌鬼,为赌钱败光家中产业,弑父杀母,逼迫妻子卖身为他还赌债,后又嫌弃妻子脏污,活生生将其打死。在乱世之中,逃脱了司法制裁,最后被亲子杀死。

他的斑斑罪业皆显露魂上,被判罚过刀山,入油锅,淌血池,洗净魂上罪业,才可再次走入轮回。

郁绘轻摇折扇,解释道:“对于他的判罚已定,若无特殊情况,不会变更,他的未来如何已算是既定之事,所以这一面镜能照出来。”

如他所说,照魂镜裂痕右上角偏大一块的镜面里,确实照出了魂魄在无间地狱受刑的景象,过刀山时,魂体经受千刀万剐,入油锅时,浑身上下皆被烧出片片水泡,模样狰狞得几乎看不出人样。

魂魄在镜中惨嚎,扭曲,挣扎,痛不欲生。

那罪魂瞧见自己生前所造罪业并无动容,转眼又见在血池油锅里翻滚的自己,才害怕得大叫起来,跪地叩头,连连求饶。

镜面裂纹处照出一个扭曲的魂相,正是该罪魂恐惧得浑身发抖,跪地求饶之景。

罪魂凄厉的哭嚎声响彻四周,郁绘挥手,命鬼差将他拖下去,重新放下绸布遮掩住照魂镜,问道:“不知对神君可还有用处?”

沈瑱略一沉吟,颔首道:“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昆仑君从阴司回到昆仑时,正是日出时分。

昆仑的日出较晚,直到辰时朝光才铺满山川。沈瑱离开昆仑这五日,昆仑山中雪风已消,寒霜尽融,又是一派姹紫嫣红的深春之景。

白玉长阶上,悬星殿外已等候了许多人。

沈瑱视线往诸人身上扫过,除却重伤闭关的殷无觅,樊桐、玄圃两山山主,河水、赤水、洋水、黑水四水水君,以及天墉城十一楼楼主,全都到齐了。

隔着老远距离,沈瑱都能听见他们的争吵声,若不是有悬星殿的侍卫们拦着,他们都要撸袖子打起来了。

倒是热闹得很。

从冥府出来的那一瞬间,沈瑱就感觉到了阆风山镇山令的异动,是以现下见到他们也并不惊讶,亦知道他们是为何事而来。

天马嘶声长鸣,车辇当空落下,众人见到从车上下来的昆仑君,才匆忙整冠理袖,迎上前来,俯身行礼,“恭迎主君回山。”

“无需多礼。”沈瑱温和回道,大步踏入殿中,跟随行身后的诸人说道,“你们来找我时,若我不在,直接进殿就是,何必在外等候。”

樊桐山主说道:“我们也是才到不久。”

沈瑱笑了一下,看他们一个个吵得面红脖子粗的模样,可不像是才到不久。

进殿之后,众人先是汇报了一些平日公务以及驱除人间怨煞、诛妖除魔之事,最后才说起将大家齐聚于此的正事。

——请求昆仑君重启阆风山山主试炼。

这件事一提出来,众人当即又争吵起来。天墉城十一楼楼主,代表天墉城中民众而来,殷无觅在昆仑经营多年,其中倒也不乏有支持他者。

风楼楼主道:“阆风山主通过山主试炼,已得镇山令认主,是在场诸位亲自见证,主君亦是认可,天帝也已降下旨意,岂是说重开便能重开的?”

玄圃山主冷哼一声,驳斥道:“阆风山主要是靠着他的真本事通过试炼,我当然无话可说,但若不是,那对天帝可就犯了欺瞒之罪。”

赤水水君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话音刚落,不等玄圃山主说话,洋水水君抢先说道:“你我皆知这话是什么意思。如果殷无觅当真是依赖神女仙元才修得此身,又如何分得清,阆风山所认可的山主,究竟是神女还是殷无觅?昨日夜里,阆风山哀鸣,想必大家都听到了。”

“阆风山主已定,不曾陨落,也不曾失格,又凭何理由重启试炼?简直荒谬!”

玉楼楼主接道:“开启阆风镇山令,如果殷无觅不曾失格,神令自会再次选择他,你等如此反对,难不成是已断定了,再来一次,殷无觅便过不了山主试炼?”

“昆仑的山主水君,历来便是能者居之,上一任阆风山主薛宥文韬武略,实力不凡,我等皆无不服,自宥主为平魔而陨后,阆风山主之位空悬百年,殷无觅想要接任此位,自然也得令所有人心服口服才是。”

“如此一来,也能向众人表明,他并非是依靠神女仙元偷奸取巧之辈,也更能打消外界对晟云台一事的猜疑。”

沈瑱坐在座上,单手托腮,神色沉吟地听他们双方来回辩驳。

这次回到昆仑,天墉城中民意沸腾,远超过他的预料。阆风山哀鸣震动昆仑上下,山主失格的流言甚嚣尘上。

诸如玄圃山主、洋水水君为代表的一方,从前就对殷无觅多有不服,但是也看得出他有意栽培殷无觅,是以从未在明面上加以反对。

如今突然如此强势地要求重启山主试炼,这背后想来少不了神女的授意。

看来,沈丹熹当真如她所说,是想要回到从前,重新拿回属于她的东西,重新走回属于她的道路。

在这种情况下,沈瑱压下了所有人的意见,态度含糊不明,依然没有直接表态。

……

得到悬星殿中的反馈,沈丹熹并无太大意外,她已料到沈瑱不会这么容易就答应。

重启山主试炼一事并非那么简单,更何况沈瑱看上去很满意他的这个女婿,当下自然也想要维护殷无觅。

不过,殷无觅毕竟出身不正,昆仑上下不满他的人只多不少,沈丹熹很愿意当这个导火索,将他们的不满都点燃。

沈瑱就算想拖延也拖延不了几时。

夜色已深,沈丹熹遣退了所有宫娥,只有曲雾固执地守在她的寝殿门外。

清亮的月华穿透镶嵌在屋顶的明珠,洒落下来,为满室披上一层朦脓银霜。

殿内卧具,屏风,软榻,多宝阁,满室的摆置,垂挂的帷幔,全都被撤换一新,按照沈丹熹从前的习惯重新布置过。

但沈丹熹躺在这一间从小居住的殿宇中,依然无法安睡。她在九幽睡得太久,到了夜间也难以入眠,整宿整宿地睁眼到天亮。

沈丹熹抱膝坐在床边,取出雀灯摆在床沿的足承上,盯着灯中雀火跳跃。

深夜寂寂,雕窗外忽而传来两声“笃笃”的轻响,一只小雀从窗上雕花空隙里挤进来,扑腾翅膀拱开殿内垂挂的轻纱,飞来床榻边。

“你不睡觉,跑来我这里做什么?”沈丹熹转眸朝它睨去一眼,屈指一弹,将圆滚滚的小山雀弹得仰倒进软枕上。

山雀细短的脚努力从蓬松的肚子下伸出来,露出绑在脚上的小布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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