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摇眨眨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一道劲风扑面而来,这风的速度快且范围大,她只来得及抱住遮天伞。
戾风将她卷出去数十丈,本以为落地时后背要开花,哪知这风竟来了个回旋……
落摇轻飘飘落地,只沾了一身竹叶。
落摇:“?”
她来不及多想,先检查了怀中的遮天伞,自打吸纳了金潭,小遮就陷入了昏迷,像是一口气吃撑了一般,一直没吭声。
落摇见遮天没事,这才有空思索——
那金潭是什么?
为什么会拉着她过去?
玄衣男子又是谁?
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冲撞了他,还不小心毁了那疗伤宝地,以那玄衣男子对偷袭者的狠厉,居然只是把她轻轻推了出去?
她总归是弄坏了金潭,既说了想办法修复,就不该一走了之。
落摇撑着伞往回走,没了那灿灿金芒,这水潭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样。
竹影婆娑,潭水幽黑,一道道黑色浓雾像血液般顺着玄衣男子的发丝、衣摆、指尖蜿蜒而下。
他靠着的那块岩石已经成了漆黑色,石头仿佛也将要成魔了一般,透着森森魔气。
这人怎么了?
他体内明明没有魔族的气息,可周遭流淌的却是连真魔见了都会惊叹的醇厚魔气。
落摇倒是不怕这些,因着母亲的至阳血脉,哪怕她没了神骨,也不会被世间阴霾侵染。
她又走近了一步,惊讶地发现那黑气居然在玄衣男子的衣衫内穿梭,像一条条黑色毒蛇般,撕咬着男子的皮肤,不肯放过每一寸血肉。
剧痛让男子眉峰微蹙,可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神态沉静得仿佛早已经历过千百次,习以为常。
落摇想起自己之前看到的——水潭中的灿灿金芒在撕扯着层层黑气。
可惜金潭成了普通的水潭,清澈的潭水对黑气莫可奈何,反倒像被泼了墨一般,晕出一片片漆黑。
金色……
涌向了小遮……
是至阳之力!
落摇福至心灵,她收了遮天伞,从怀中摸出一个白色玉盒,那里装了一枚至阳丹。
她是烛照的女儿,血液中天然拥有至阳之力,只可惜神骨受损后,灵脉逐渐凋零,无法再使用至阳之力,但她这二百年来学到的奇门巧术中,有仙族那引以为傲的炼丹术。
她每月会引出一些自己的神血,攒到足够分量后,炼制成一枚至阳丹。
这丹药蕴含着至阳之力,是小遮的最爱之一。
每到紧要关头,给小遮吃上一枚,能暂时发挥出遮天伞真正的实力,虽然短暂,也足够震慑神魔。
玄衣男子痛到昏迷,连落摇的靠近都无法感知。
落摇知道他听不见,还是说道:“唐突了。”
说罢,她扯开他的衣襟,让那缠绕着汩汩黑气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中。
这一细看,更觉触目惊心。
他的身体有着强大的愈合能力,血肉被啃噬,又快速疯涨,接着又是下一轮啃噬,这反倒成了灾难,人死不了却痛不欲生。
落摇只是看着,都后牙发酸。
太能忍了。
哪怕是以坚毅著称的神族,也未必有这样惊人的意志力。
她没再耽误时间,割破指尖后,以自己的血液为引,融化了至阳丹,金色丹药化作耀眼的光点,落在了那浓郁的黑气之上。
刹那间,像冰水撞到岩浆,黑气瞬间被融化,它们甚至发出了无声的尖叫,融化的黑气构成了一张张诡异的面孔,狰狞可怖。
落摇看得心惊,好在至阳丹有用,所到之处黑气逃无可逃,如同被蒸发一般,消散在金色星点间。
一枚至阳丹只消解了一小部分黑气。
落摇不得不又拿出一枚,依旧是以血液为引,融化后的金色星点融化了浓浓黑气。
黑气散去后,他的身体恢复得极快,白骨被血肉覆盖,肌肤如同冷白瓷般莹润,又因为衣衫大敞,胸腹线条……
落摇面颊一热,别开了视线。
已经用掉两枚至阳丹了,落摇倒是还有两枚,可她以血为引,消耗的是自己的气力……
也就一枚了,应该能撑住。
落摇又融了一枚至阳丹,她显然高估了自己,当最后一枚至阳丹散落后,她只觉眼前一黑,重重倒了下去。
-
二百年了,夜清从未感受过像现在这样安静。
那些不分昼夜撕咬他身体的“罪业”消失了,那些凝聚了人间至恶的疯狂欲望也平息了。
他侧头,看到了倒在水潭边上的少女。
她穿着柔软的白色衣裙,罩衫上隐隐有金色光点闪烁,那是一簇簇的金黄小花,乍看像人间金桂,实则是生于东神山上的招摇花,象征着照耀三界的至阳之力。
夜清目不转睛地盯着,黑眸中盛满复杂的情绪。
她身上的伪装散去,暴露了本来面目。
少女姿容倾世,泛着薄光的发丝乖顺地垂在脸颊,勾勒出柔美的线条,她眼睛紧闭着,眼睫在眼尾处微微上扬,生来带着三分笑意。
夜清瞬间想起,她曾弯着眼睛对他笑的样子。
他抬手,指尖快要触及她的发丝……少女动了一下,满身的招摇花消融在暖白衣裙中。
夜清猛地收回手。
下一瞬,水波荡漾,竹影婆娑,他消失无踪。
-
“主人,醒醒啦主人。”
“大美人不见了,呜呜呜,好大一个美人就这么没了!”
落摇在小遮的吵闹声中醒来,她体力透支,思绪还有些飘忽,末了才回过神来:“他怎样了?”
小遮:“什么怎样,人都没啦!”
落摇无视小遮的絮叨,抬眼四望,周围空荡荡的,除了阵阵凉风和幽幽水潭,哪还有半个人影。
走了?
那看来是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