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雾天气,总是很难看清路的,汤皖被一群人簇拥着向门外走去,生怕走的跌倒了,时时刻刻注意着脚下的路。
但是迅哥儿和钱玄,像是左右保镖一般,一步不差,不断地催促着:
“这般磨蹭做什么?”
“磨磨唧唧的,搞快点,都等着呢!”
汤皖这会儿总算是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了,太反常了,莫非有什么事要等着自己?
不由得瞥向左右,但见二人面色如常,倒是边上的学生们,个个掩嘴失笑,似乎在等着什么。
“等一等!”汤皖止住了步子,这会还没到巷子口,不待左右保镖反应,就想往回逃,先避开总是没错的。
况且,还有突然消失的张桖良,冯庸和大牛,这个早晨太不寻常了,处处都透露着诡异与不寻常。
当汤皖把所有的线索汇集到一起后,不难得出,这个所谓的见面会,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定然有诈。
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啊,只见迅哥儿和钱玄心有所感,一人立刻牢牢抓着汤皖的一只胳膊,煮熟的鸭子,岂能让它飞了?
汤皖挣脱不得,顿时已然明了,那么这两人的意图已经昭然若现,图穷匕见了。
“先说说,都准备了什么来招待我?”汤皖见走不脱,索性不走了,现在只想弄清楚这帮损友要干嘛,好作计量。
早晨的巷子里,走动的人不多,何况现在大雾弥漫,就走了这么一小会,个个头发都已经湿了,像是刚洗头一般。
一大群人把汤皖围住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面对汤皖的提问,钱玄却是不想正面回答,只是说道:
“从了吧,也别问了,总之,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不行!”汤皖头摇的像拨浪鼓,反抗着,说道:“就是要死,也得当个明白鬼。”
又言:“再说我早饭还没吃,总不能饿着肚子上刑场,历朝历代,就没有这规矩,高低讲究些,容许我吃个早饭。”
只是,汤皖的缓兵之计早就被迅哥儿一眼给看穿,毫不留情的戳破,道:
“别想歪点子了,乖乖走一趟吧,到了地方,自然饿不着你。”
俩人一左一右架着汤皖的胳膊,就往前走,即使汤皖再这么争辩,口吐莲花,也无济于事。
“唉......”汤皖心生无奈之情,知道这帮人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环伺四周,但见学生们个个捂着嘴偷笑,把四周挡的严严实实,是一点机会也不留。
出了巷子口,大街上立刻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吆喝声,大雾天里,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人影在晃动,瞧不出个分明。
但是,这一大群人,还是惹起了行人的注意,巷子口卖粮油的小老板,眼睛尖的很,一眼就认出了被簇拥在中央的汤皖。
连忙吊着嗓子,热乎的打起了招呼,贴上来,说道:
“呦.......皖之先生回来啦,等雾散了,我就去凑个热闹。”
“是啊,昨晚回来的。”汤皖回应着,突然灵机一动,既然钱玄和迅哥儿守口如瓶,不妨从小老板嘴里套点有用的话来。
便又提议,说道:
“等什么雾散啊,就现在一起,刚好顺道。”
小老板龇着嘴,指着街上来往的行人,就说道:
“早上还有一波生意没做完呢,等过了这茬就去,鞭炮都准备好了,保证响亮着呢。”
这就又给汤皖整迷惑了,怎么还要放起鞭炮了,正待还要问仔细一点,就被两人架着,走过了小老板的粮油店。
这一大帮人招摇过市,自然引得了旁人的关注,见识到了今日的主角皖之先生,又不免打起了招呼。
“皖之先生回来啦.......”
“等会去凑个热闹.......”
“先生倒是让我等开了眼界!”
“哈哈......此闻所未闻呐!”
........
汤皖心中隐隐生出不安,这俩货一路上寡言少语,太反常了,越是这样,说明憋的大招越厉害。
再加上,一路上听到的各种云里雾里的话,让汤皖抓不住一点苗头。
倒不是说,担心这俩货干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无非是一些玩闹之举,只是对于未知事物敬畏,让汤皖心里直刺挠的慌。
“豫才,德潜,稍微透露点,猜的难受!”汤皖眼巴巴瞅着左右二人。
这俩人依旧咧着嘴,不发一语,没办法之下的汤皖,只好求救似的看向了边上的仲夏,道:
“仲夏,你来说说。”
仲夏拼命的摇头,一张脸都笑成了花儿一样,露出着一排大白眼。
汤皖又看向了胖胖的傅斯文,只见傅斯文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转而撇过头去,当成了没看见。
“王依云,你跟着我学的时间最长,你提示提示。”没办法,汤皖只得打起了亲情牌,柔和的问道。
“先生.......我.......”王依云吞吞吐吐,左右为难,瘦瘦高高,像个竹竿似的,眉头皱着,嘴巴却是龇着的。
犹豫了片刻,快速的丢下两个字,便往后一缩,不发一言。
“丧礼!”
这两个字在汤皖的脑中被迅速放大,然后所有的关键信息都被串联起来,丧礼,放鞭炮,穿着打扮。
“先生倒是让我等开了眼界!”
“哈哈......此闻所未闻呐!”
还有老百姓说的这两句话,汤皖心里细细一思量,顿时得出了一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结论,惊的嘴巴成了“o”形状。
汤皖简直不敢置信,这俩货竟然给自己举办了一个丧礼,还拉着自己前来参加,亲眼看着自己的丧礼是如何举办的。
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啊,有木有;简直不干人事啊,有木有.......
给大活人举办丧礼,真是活见鬼,汤皖真是头一遭见,如此一来,自己岂不是要被后世人笑话一辈子了?
想到这里,汤皖就不寒而栗,说什么也不能去,又生生停下了步子,大呼道:
“豫才,德潜,留点面子,好歹我现在也算是有牌面的北大教授,传出去,我还要不要脸了。”
又言:“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钱玄可不管了,哈哈大笑,道: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皖之,你就从了吧。”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迅哥儿死死的抓着汤皖的胳膊,生怕汤皖溜了。
“这事儿,可不能让我开这个头,否则我要被笑话一百年的。”汤皖真是怕了,苦苦哀求。
汤皖已经不敢想象,百年后的某度百科和知乎上,吃瓜群众们会拿这件事如何笑话自己了,那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既然苦求不成,那就利诱,汤皖又说道:
“一人一个月的饭钱和酒钱,我包了。”
俩人不为所动,汤皖只好再加码,道:
“两个月的,不能再多了。”
然而回答汤皖的只有“唰唰”的走路声,俩人依旧不啃一声,见此,汤皖咬着牙,又说道:
“最多半年的,不能再多了。”
“千金难买大伙开心,皖之啊,我劝你,别做无畏的挣扎了。”迅哥儿劝解道。
“你以前不是常说,乖乖躺下么,我也劝你,乖乖躺下!”钱玄道。
“这么说,没得谈咯?”汤皖道。
俩人皆是摇头,意思这事没得谈,气的汤皖心肝都疼,忽然想到,最开始迅哥儿说过一句话,“大家都在等着了。”
莫非这俩货还喊了不少人来了,汤皖小心翼翼的问道:
“除了我们这一波人,还有其他人么?”
“该来的都来了!”钱玄道。
“不该来的也都来了!”迅哥儿补充道。
“呼!”汤皖已经心肝疼的厉害,这俩人的“恶劣”行径已经不是丧心病狂,而是恶贯满盈了,被那么多人盯着,岂不是要生生的尴尬死呢。
总之,汤皖被连拉带拽的出了朝阳门,即使一万个不愿意,也架不住俩人拼命的“保护”,得不到一丝逃跑的机会。
城外的雾气更甚了,漫天都是白雾弥漫,前方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隐隐约约倒是听见了半空中鞭炮绽放的声响。
汤皖自知那鞭炮的绽放声,大概是为了死去的“自己”准备的,不免感到无奈,想不到终日打雁,终是被“雁”啄了眼睛,只得颓然叹气。
湿漉漉的水滴顺着头发往下滴,出门时,捯饬的发型,此刻也化为乌有,想到待会在那么些人面前出溴,想死的心都有了。
只是,“弥留之际”,汤皖还想做最后的努力,再挣扎一下子,冲着左右,喊道:
“这个太丢面了,换一个,只要不是这个,我都认了。”
“没戏!”
回答汤皖的只是硬邦邦的两个字,杜绝了汤皖最后的幻想,想不到“一世英明”,竟被这俩损友毁于一旦,想想就呼吸粗重。
汤皖接连使出三计,皆被识破,不禁对俩人另眼相看了,依着往日,这俩人的尿性,怕是早就被忽悠瘸了。
坚挺的迅哥儿和钱玄,忽而激发了汤皖的求生欲,脑子一转,点子就来,只得出大招了,猛吸就几口气,开始酝酿情绪。
雾气漫漫的天色里,远处一片白茫茫,眼睛里除了白色还是白色,这一片世界是寂静无声的,心有所感的汤皖瞬间带入了情绪,仿佛回到了那一夜。
那天晚上,菊长要来带走汤皖,以为会与这个世界告白,所以那一刻的汤皖,其内心是枯萎的,破碎的。
情绪已经酝酿到位,汤皖的眼睛瞬间变得迷蒙,不挣扎,也不说话了,仿若这个世间已经没有任何留恋的东西。
片刻后,钱玄和迅哥儿察觉到了异样,怎么忽然安静起来了,不像汤皖的作风。
只见汤皖一脸的枯寂,其中泛着点点微笑,像极了一个饱受欺凌的人,行将就木前的认命。
却是让钱玄和迅哥儿迷糊了,不知道怎么了,便听到汤皖沉寂着,又似有更咽声,说道:
“其实,两个月前的那个晚上,我就已经死了一回了,如今看来,这个丧礼,倒也恰如其分。”
“呵呵......”
汤皖释怀的笑着,仿佛看透了人生,而后抹了一把脸上,露水打湿了脸庞,看不出是露水还是泪水。
左右稍稍一瞥,见俩人还是毫无反应,便又继续进行表演,深情说道:
“在大洋上的时候,我被两个人看着,动弹不得,就如现在一样,那个时候我也死了一回。”
“先生,怎么了?”钱玄和迅哥儿依旧毫无反应,反倒是学生们被带入了其中,凑过来担忧道。
“没怎么,我本来想与其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不如索性与海洋来个亲密接触。”
“先生......”仲夏听明白了,不由得心里感到难受,替先生感到揪心。
“诶.......事与愿违,想活着比死了难,想死反而活着。”汤皖又说道:“在劳工营,每天看着同胞一天天变少,有时候今天与你在一起吃饭,聊着家常,明天就再也看不到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