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先生们,我们送你们回去吧!”书贵站在院门前,看着胡同里泥泞的道路上布满了积雪,向着徐徐前行的先生们说道。
身后的几位工友同时应声符合:
“是啊,先生们,这天又要下雪了,回去的路可不近呢,这大雪天里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汤皖驻足回首看向书贵他们,个个穿的少,上身就穿着薄衣,下身的裤管还没盖住脚脖子,路上的积雪又厚,心生不忍。
不经意间,脸庞滑过一片雪花,汤皖感受着,斜抬着头,看向厚实的天空,稀稀疏疏的雪花开始在飘落。
面对一帮好心的工友们,汤皖哪里还舍得让他们冒着严寒相送,于是,与身旁的首常先生、仲浦先生相视一看,同时向书贵和工友们挥手告别,异口同声的笑道:
“书贵,工友们,一点小雪而已,不碍事,你们都回吧。”
“可是,先生们.....”工友们还想说着,
“怎么,这么点路,你们能走,我们就不能走?”首常先生笑着反问道。
“来时,好好的,去时,自然是好好的,放心吧!”汤皖抿着嘴笑道。
“书贵兄弟,工友们,放心,就这么点雪,这么点路,能有什么事?”仲浦先生亦是安慰道。
书贵和工友们还想说些什么,就看到三位先生已经背过了身,举手过头顶,摇了摇手。
“书贵大哥,你们放心吧,有事我立马回来找你们。”氏严凑到书贵跟前,说道。
“氏严,那你可得机灵点,长辛店这一带不安生,一有情况立马就回来。”书贵仔细叮嘱道。
“我晓得!”氏严活脱脱一个机灵鬼,丢下这话就赶上了前面的先生们。
这是一条破旧的小胡同,两边是低矮的土坯院墙,上面盖着几片残缺的青瓦,附着一层积雪。
两边的院里大都是土坯房屋,上面的青瓦都被积雪覆盖的严严实实,房檐下挂着冰溜子,房顶的烟筒里正冒着青烟。
天上的雪花变得密集了,簌簌的飘向行人的身上,汤皖等几人正一边说着话,一边往正路上走去。
左手边的土坯院墙一过,前方就是通过首都城的大路,一眼看过去,路上的行人连成了一条黑线,一直延伸到天际尽头。
周围都是一片白茫茫,这条黑线就愈加明显了,在缓缓的向前蠕动着。
有穿着破旧袄子的,有身着单衣佝偻着腰的,有杵着竹枝的,还有推着大车的,老老少少,充斥其间.......
然而去往首都城的多,只有三三两两的往反方向走的,汤皖感到莫名的疑惑,问道:
“我们来时,路上还没什么人,怎的一顿饭时间,这路上就这么些人了?”
“应该是趁着雪停了,好进城。”首常先生猜测道
“我看那些大车拉着货,估计是行脚商人。”孟邹说道。
“雪都下了几天了,怕是家里吃的没了,进城采办的。”仲浦先生提道。
汤皖有些担心,怔怔的又看向了天空,厚实的像是要凝结成一座座雪山,一座接着一座.....
汤皖蓦的伸出手,掌心接下一朵下落的雪花,看着它被温暖慢慢融化,最终消失不见,化成一滴水。
“皖之兄,别发愣了,快走吧,待会又要下雪了!”首常先生催促道。
“那待会,他们怎么回来呢?”汤皖指向了前方,自言自语道。
目光不由得看向了那一群朝着前面走的人,这会汤皖注意到了,他们有的穿着雨靴,大部分都穿着草鞋,露着脚脖子,连双袜子都没有。
这可是大雪天啊,一脚踩下去没过了小腿,而且这回路上走的人多,路中央已经变得泥泞不堪,每走一步,脚后跟都能带起一片雪水。
汤皖眯着眼,好像看到了很远处一个朦胧的佝偻身影,杵着一只树枝,牵着一只冻得破烂的小手。
她回头看了一眼后方,黑漆漆的眼珠子闪着亮光,嘴角似乎是在笑,鼻涕都被冻在了脸上。
还没来得及再看上一眼,就被前面的大手拉扯着行走,踩着前人的脚印,一步一步坚定着朝着前面走去。(温馨提示:此处为主角幻想)
“世道如此,皆为生存,受苦受难者,又何止眼前几人.....走吧,跟上他们,陪他们走一遭!”仲浦先生坚毅的说道。
“走!上路,回城!”汤皖亦是坚毅道。
“好,两位如此,岂能不同行!”首常先生慨叹道。
汤皖、首常先生、仲浦先生三人并肩走上了这一条路,融入了队伍里,与老百姓一起缓缓前行。
雪下终于是下大了,落在了三人的头发上,肩膀上,三人迎着大雪跋涉前行的身影,也落在了身后的孟邹眼里。
寒风吹得孟邹鼻子一酸,取下了眼睛,用衣袖轻轻抹了一把,是打心眼里,为仲浦先生感到高兴,这一路走来,孟邹太能知道仲浦先生所吃的苦了。
而三位先生并肩同行的身影,与孟邹脱下眼睛的画面,则是深深的烙印在了赵氏严和高一涵的心头上。
“氏严,走吧!”高一涵向驻足观望的赵氏严说道。
“好!一起走!”赵氏严坚定的说道。
这条雪中的路越来越难走了,踩的多了,雪水化了,路面变得泥泞,然后又快速被冻上,走在上面像是在滑冰。
所以,三个人就互相搀扶着,首常先生最小,居中,汤皖和仲浦先生居两侧。
汤皖今天穿的是厚步鞋,现在正是遭罪的时候,刚好走在路边的一侧,踩着积雪,顺着之前有人走过的坑,蹒跚的往前走,即便是这样,鞋子里也落了不少雪。
“皖之啊,怪不得,大牛对你不放心!”仲浦先生穿的是皮鞋,每踩一步,都溅起了雪水,打趣道。
“怪我,没说要来长辛店,否则皖之兄定不会如此难堪的哈哈!”首常先生偷摸着笑道。
“不碍事,平时被你们捧的高高的,现在难堪的恰到好处!”汤皖开始自嘲道。
“那是全国人民都捧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有的人做梦都想着变成你!”仲浦先生道。
“高处不胜寒!”汤皖下意识说道。
仲浦先生斜眼一瞥,就挖苦道:“上午还劝我要站在在所有人前头,一顿饭的功夫就急流勇退了?”
然后凑到搜首常先生耳边,把早上的事情说了一遍,引起首常先生开始笑话道:“皖之兄,这事得偷偷说。不过你们俩都去了北大,那可是有的热闹了。”
“哼!”汤皖轻哼道,撇撇嘴:“首常兄,你也跑不了,迟早进北大,不光你,连带整个《星火》,孑民先生都不会放过的。”
孑民先生的北大改革理念是学术自由,百家争鸣中孕育的新文化,如若要想脱颖而出,势必会引来其他人的围攻,光保皇党一派,就是一个庞然大物。
因此,孑民先生必定会给新文化招来众多高手,保驾护航,所以整个《星火》都会被招进北大,首常先生进北大乃是迟早的事情。
经过汤皖的一顿简要分析,仲浦先生和首常先生心里思索后,顿觉得有道理。
刚好提到孑民先生,仲浦不由的一件事浮上心头,看向蹒跚前行的汤皖,说道:
“皖之,我得拜托你一件事!”
“仲浦兄,请说!”汤皖顾不得看向仲浦先生,目光死死锁定在脚下,生怕踩错了地方,灌一鞋的雪。
“孑民兄之前已经来请了两次,我料想明天肯定还会来,于情于理,我都要设宴感谢孑民兄的赏识,因此我想给孑民兄来个惊喜!”仲浦先生说道。
“惊喜?”汤皖细品一番后,杵着眉,不明白的问道:“何为惊喜?”
“我计划是这样的,明天由皖之你向孑民兄下帖子,以你的名义邀他来你家吃饭.........”仲浦先生一顿详细的把计划说出,引得汤皖啧啧称奇。
“仲浦兄,你啥时候也学会搞这出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皖之兄来往的多,多多少少学了点。”仲浦先生傲然道。
“不过,我邀请孑民先生,会来么?”汤皖不确定道。
“哈哈哈.....”仲浦先生笑道,“皖之兄太小看自己了,有时候名气还是很有用的,首常兄,你觉得呢?”
“定会前来!”首常先生确定道,随即龇着嘴:“明天又能蹭饭了!”
“不光首常兄,《星火》都得请来,我要正式设答谢宴!”仲浦先生道。
.........
行至半路,雪下的越发的大,汤皖感到两只脚已经没了知觉,即便是踩着坑走,偶有进去的雪,融化后的水也湿透了布鞋。
幸亏走的这一会儿,汤皖已经浑身发热,每呼吸一次,就要吐出一大口白气,忍不住抬头向前看去,结果城墙连个影子都没有。
汤皖原地杵着,弯着腰,想休息一会,却被首常先生搀扶着站起来,关切的说道:
“皖之兄,你等会,我去借个车来!”
“首常兄,不用,我能走!”汤皖向着朝着前方快步走去的首常先生喊道,最终声音只是落进了大雪里。
首常先生抬手挡住了风雪,看到前方有一辆板车,装了半车货物,顾不得泥水沾湿裤子,欣喜的追赶上去,忙说道:
“小兄弟,我能求你个事儿么?”
拉车的是药房的伙计,正从长辛店一带的行脚商人手里收购了药材,要赶回城里,看到戴着眼镜,身着长袄的先生打扮人,一时陷入了为难。
本就下雪天,路不好走,再搭一个人,怕是要费上不少力气,要是耽误了时间,怕是要挨掌柜的骂。
“我一个朋友,脚冻着了,他坐你车,我在后面推,保证不耽误你事情!”首常先生又说道。
听到这,伙计犹豫的点了点头,把车停到路边,收拾板车,留出一个人坐的空地。
“谢谢小兄弟,稍等会,我去带我朋友来!”首常先生衷心的低头感谢道,而后快速朝着后方奔去。
首常先生走的间隙,孟邹补上来,和仲浦先生架着汤皖朝前缓慢行走,没走一小会,就听到首常先生的呼声。
等走到跟前,首常先生不顾劝说,蹲下身子,就背着汤皖,冒着风雪,往板车走去。
“首常,你把我放下,我能走!”汤皖轻轻拍着首常先生的肩膀说道。
“马上就到,皖之兄,稍等片刻!”首常先生在泥泞的路上,踉踉跄跄朝前走,仲浦先生等人全都围上来扶着汤皖的身子,生怕摔倒。
风雪太大,把汤皖的眼睛迷糊了,这一小段泥泞路,不消片刻就走到板车前。
汤皖坐上了板车的空出,腾空的布鞋底正往下滴着水,可见里外都湿透了。
首常先生三下五除二脱了汤皖的布鞋,解下自己的围巾,给脚包裹上,另一边仲浦先生也解下了围巾,把另一只脚给包住。
“我没事,围巾该弄脏了!”汤皖大受感动之余,说道。
“围巾算什么,别把脚冻伤了,这可是大事!”仲浦先生说道。
“皖之先生?怎么是先生您啊?”药房伙计离的近,认出汤皖来,惊呼道。
“你认识我?”汤皖看向头上沾着白雪的药房伙计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