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 钟荣也一样。虽在身份上他并不属于兵营中的在册领兵,可既然现下由自己掌管着营盘,那么营中的大小事务, 自然得依照他的规矩来了。
首先是兵卫们的作息和操练,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在钟荣看来, 这其中的“养”, 可不单单是指三餐不缺、军响不少, 而是还包括了日日的练兵和厉兵。
所以针对兵营中的许多不足之处, 钟荣都一一作了相应的改进。
比如作息,原本巳时正的早练,挪到了辰时正, 比以往提早了半个时辰。
说实话, 对于原先的晨练时间, 钟荣是有些惊讶的。虽塞北这边的天亮得晚, 可再是晚,巳时正的日头也差不多有三竿子多高了,而这个时候才鸣锣练兵,不是笑话一件吗。
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在钟荣看来,晨起练兵练的不止是体魄,更多的是坚定的意志和毅力。
除修改了作息, 钟荣还增加了走练,寻常兵营的走练就是出军营去野外训练。可钟荣的不一样, 他的走练,实际就是带兵巡哨,同时也有巡防的意思。
虽山戎人一般只在冬日过来, 可凡事无绝对,先前的定胡知县不就遭遇上了吗。所以钟荣认为,平时多做些防卫,是相当必要的。
兵营中,包括王志清在内,共有百夫长十人,钟荣安排他们五天一轮,每天规定派出两支兵队,也就是两百名兵卫,跟着他一起,去周边巡逻,特别是临近北面,靠近秃子峡的位置,每日必须巡上一回。
想到秃子峡,钟荣不得不佩服女婿的搬迁决策,因着定胡县村民们的盖房取材,如今的秃子峡总算名副其实,已经光秃秃的了。
原来,自县衙去各村张贴了搬迁告示后,村民们就兴致勃勃的开始了盖房前的用料准备。
其中因为所需木料量实在巨大,最后大家把目光都放到了秃子峡这边。再看山上的树木,因常年无人砍伐,长得既茂盛又粗壮,用作房梁最合适不过。
于是,有几个豁出去的村民,一咬牙,便结伴去了山上,然后才一个时辰,就顺顺利利砍了好些木头下来。等把木头拉回家时,那一个个昂着头的模样,就跟打了胜仗似的。
其他村人见了,也壮着胆子往山上去,最后也都平平安安地拖着木头回来了。
哎呦,看来那秃子峡也没啥吓人的嘛。
最最重要的是,如今山脚下时常有兵卫来回巡着逻呢,真要是山戎人从山的另一头翻过来,也没啥好怕的。
有了这样的认知后,去山上砍树的村民越来越多,先是山脚边边的树,再是山腰上的,等山腰上砍光了,村民们自然拿着斧头和锯子往山尖上去了。
就这样,等定胡县的村民把房子盖好时,秃子峡就真的成了“秃子”。
钟荣觉得这样挺好,少了树木和灌木丛的遮掩,自己每次巡逻时,只远远朝山上望去,基本一目了然,山戎人再想偷偷藏身山上搞突袭,怕是没那么容易了。
也因为如此,百姓们再路过秃子峡时,便也没了以前的寒芒在背之感。
而钟荣的巡逻队,不管在永宁州村民还是定胡县村民的眼里,都成了守护神般的存在。
说是守护神,还真不是随口说说的。要说先前农忙收粮食时,村民们哪个不是提着心吊着胆的,生怕突然钻出一伙抢粮食的山戎贼来,虽然这个季节出现山戎人的可能性不大,可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只要与粮食搭上边的事,村民们都放松不了,何况还会有送命的可能呢。
可自打有了巡逻兵卫,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往年在田间地头边收着粮食边心神不宁的村民们,在看到个个兵器在手的巡逻卫时,仿佛就有了主心骨,再没了以前的吊胆提心。
钟荣似乎也察觉出了村民们的心思,是以,在农忙的这段时日里,他把巡逻的重心都放在了各村的田间小道上。
这让众村民每日都是笑容满脸的。
村民们忍不住感叹,自从他们永宁州来了知州大人后,这日子是越过越有盼头了。
可真好啊。
......
今日的冯记作坊有些热闹,辰时还未到呢,就有好些妇人在大门口围着了。
再看这些妇人,大的约摸四十上下,小的才至豆蔻,虽年岁不同,可此时她们脸上的期盼,以及肚里的心思全都是一模一样的。
那就是,菩萨保佑,保佑自己今日能顺利被招上女工。
原来,今天是城东冯记作坊招工的日子,而之所以会有这么多人过来,还是作坊给出的简单招工要求,只要会针线就成,要是懂刺绣的,则更佳。
冯记大家都是知晓的,那不就是城里新盖的大作坊吗。
说实话,当时看到作坊里头摆满了桌子和板凳,众人都是各种的猜测,说的最多的就是饭堂,都觉得这里十有八九就是吃饭的地方,不然放上这么多桌凳干啥,还摆的整整齐齐的。
可等招人告示贴出来后,众人才知道他们都猜错了,原来这是一间绣坊啊。
而招工消息发出的那日,整个永宁城可谓炸开了锅。
大家都纳闷,惯常只听说招伙计或是男工的,还从未见过有招妇人每日上值做活的地方。
所以这实在难得的机会,可没人愿意错过。
话说,身为女子,日常做惯了衣衫裤袜,哪还有不会针线的道理。而那些既会针线又懂刺绣的妇人,更是前所未有的挺直了腰板。
招工告示上可是说了,工钱依着做的活计结算,做的越多,工钱也就发的越多。
至于会绣活的女工,若是活儿做得好的话,每个月四、五百文工钱肯定是有的。
一听居然有四、五百文,妇人们走起路来都是带了风的,这可比她们在家绣荷包挣银钱多了。
至于岁数,倒没怎么规定,反正眼睛老花肯定是不行的。
这样的放宽条件,让那些年纪略大,家中生活拮据的农妇们也看到了希望。
也所以,今日一大早,妇人们都早早聚集在冯氏作坊这边了。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冯氏妯娌三人过来,一起过来的还有高翠、秦荷花,以及王云香和丁菊。
几人都用布帕包了头发,再换上窄袖罗裙,看着干练非常。
见门口已聚满了人,冯氏几个也没耽搁,很快让家丁们去作坊里抬出几张桌凳。然后冯氏和王云香搭档,周氏和高翠,刘氏和丁菊,接着各自往凳子上一坐,就开始了招工事宜。
虽府里跟了好几个维护秩序的婆子过来,可报名的妇人和姑娘们没等婆子们开口,就自觉的排成了三队。
看着面前一眼望不到尾的队伍,再想到此次她们要招的人数,冯氏、周氏还有刘氏,妯娌三人心里是忍不住的紧张。
她们倒不是紧张待会儿该怎样挑人,而是这么多人招来之后,做出的针线和绣品到底卖不卖得出去。
若是都砸在手里,那可真是想想都吓人啊。
不过,妯娌三人很快就想到了先前京城铺子里每个月的营收,那可是一月胜过一月呢。
再说,远秋可从来没有拿错主意的时候。
所以,怕啥。
这样一想,妯娌三人提着的心,不知不觉都放了下来。
“你过来坐下”,冯氏招呼着排在自己面前的妇人。随后问道,“叫什么名字,会做些啥?”
一旁的王云香,则快速拿起毛笔打开册子,准备把对方的名字以及擅长都记在纸上。
年轻农妇还是头一回遇见这场面,一时嗫嚅着不知该怎样开口,手指更是捏着衣摆搓了又搓,可想到家中的困顿,她便壮起了胆子,“禀夫人,小妇名唤秋娥,姓冯,会做针线,也会一些简单的刺绣,对了,小妇还会打络子。”
冯氏没想到一开头就遇到一个与自己同姓的本家,心里不免生出了好感。
听到对方还会刺绣后,冯氏就让她去了隔壁桌的秦荷花那里。
秦荷花这边可有不少已描了花样的绣布,这是专门给那些说自己会刺绣的人试手艺用的,好看看对方是不是真如自己所说的会做绣活。
年轻农妇接过绣布和针线,很快按照上头的花样绣了起来。
只见针脚匀称,动作熟练,一看就是做惯了绣活的。
冯氏满意,随后又问,“进了作坊之后,须得按时上值,家里能让你出来做活吗?”
这个问题肯定得事先问清楚,如果腾不出空来,那么作坊也只能不招用了。别到时这样那样,各种理由不按时来上值,岂不麻烦。
一听这话,年轻农妇忍不住激动,“能的能的,家婆与夫君都是同意了的。”
冯氏点头,当即让王云香在这妇人的名字后头打了一个勾,这是确定下来的意思。
“五日后你过来报道吧。”冯氏说道。
年轻农妇连连点头,“诶诶诶,多谢夫人多谢夫人!”
说罢,她已是笑容满脸。
这模样,看在其他妇人眼里,忍不住的羡慕,不过她们的手艺也不差呢,想来也一定能被招进作坊才是。
......
今日与冯记作坊同样忙碌的,还有城西的周记作坊,不过这边招的都是男工。
至于要求,只要略懂一些木工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