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有自己不能舍弃的东西。
听到对方要抢她的宝贝闺女,刚才还卑躬屈膝的老汉,默默掏出了后腰的小刀。
眼见他嘴角露出了笑容,赵震毫不怀疑,这老汉是绝对杀过人的,而且现在他还准备再杀一个。
“不干旁人的事,我和你去衙门便是。”赵震拽回老汉,冲着拐子婆说道。
拐子婆冷笑一声,阴恻恻地说:“你可想好了啊,若是真进了衙门,那最少也要打一百大板的。”
这大明百姓还挺有法制精神啊,赵震点点头道:“大娘若是都能挨得住,我也没问题。”
“笑话,你挨板子,干我甚是?”拐子婆不屑道。
“《大明律》言:凡娼优、乐人买良人子女为妓,或养为子女者,杖一百,流三千里。”赵震拿出那张白纸对着拐子婆轻轻摇晃。
明末妓院拐入良家妇女,常谎称收其为女儿,欺骗老实百姓。
赵震刚才不说话,便是在看这契书。
估计觉得流民多不懂法,这契书上竟然白纸黑字写着春来阁的名头。
赵震相信,若是真告到衙门里,就算她们能够靠关系逃罪,也少不了要大出一回血。
拐子婆果然不复刚才的嚣张气焰,取而代之的是满头冷汗,不过她仍色厉内荏地喊着:“那妇人没按手印,你用这白契可告不得我!”
张寡妇从赵震身后闪出,一口咬破了食指,狠狠地把血手印在那白纸上。
“今日算你走运,你给我等着瞧!”
眼见最后的赌博失算,拐子婆咬着切齿地撂下一句话,也不理还在打滚的泼皮,转身就走。
“大个子,你可真了不得啊,连大明律都会背,难道你是读书人?”事情再度翻转,老汉感觉有些跟不上节奏。
赵震没法告诉老汉那是他编的,那妇人穿着普通,一看就不是什么大妓院出身。
明代男子识字率不过十之二三,一个村妇怎么可能背熟大明法典。
赵震索性继续编道:“小时在家读了几年书,马上就要考秀才了,结果鞑子打来了……”
谎言编得很成功,老汉对自己又多了几分同情,小丫头眼里则全是崇拜的星星。
事情平息,四人都颇有死里逃生之感,张寡妇不断向自己表达谢意。
可赵震却揪住了一个要逃走的身影,正是刚才要买张寡妇的人伢婆。
“壮士,俺不买了,俺回家就日日吃斋念佛,再不干这损阴德的勾当!”人伢婆都快哭出来了。
赵震却笑呵呵地望着她:“那你也得先干完我这回买卖才行,我要你给俺姐姐找个富贵慈善人家,为奴为婢皆可。但若要让我知道他们家苛待下人,我便拿你是问。婆婆,你手里有没有这样的人家呢?”
“有,有,城东杨举人家,全家都念佛,最是菩萨心肠。我本打算过几天将自己女儿送过去,这缺额我今日便给了这小娘。”人伢婆点头如啄米地道。
赵震相信人伢婆说的是真话,这时代别说流民,就是普通人家也照样会卖女为奴。有时倒真不是要拿女儿换钱,只不过想让女儿能多吃两口饱饭罢了。
社会贫富悬殊,人民普遍贫困,底层屁民只能依附权贵之家求生,便是后世也有国家如此。
人伢虽然万般罪恶,但赵震此时只拿她当做职业介绍人,毕竟养活自己、李叔和丫头事大,赵震也只能帮她到这里。
一个大活人最后只卖了二十两银子,这还掏空了人伢婆的荷包,据她说是收三个丫头的本钱。
古人讲究入土为安,聪明的登州商人把棺材铺就设在流民营里。
蓬莱水城西侧全是破破烂烂的辽民窝棚,这里除了人市子,生意最红火的就是这棺材铺。
张寡妇用全部的卖身银子,为相公买了口榆木的棺材,等赵震和老汉把秀才埋完,她又对着路边新坟哭晕了两回。
赵震、李叔带着丫头,一路跟着人伢婆进城,眼见她确实将张寡妇送入了杨府才算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