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什么要紧人物,让他如此急切出去的,这个人他却不愿意与自己说。还有这头驴的交际圈也是值得推敲的疑点,徐冲最清楚,其实在整个东京城里,它熟识的人大抵就是沈括熟识的人。能在夜里靠近牵走它而不叫唤的,除了自己、杨惟德夫妇、沈括或者还有这这院子里经常给他换水的几个探子外,好像只剩下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小苹。毕竟小苹和沈括一起骑着它来的东京。
徐冲毕竟脑子不坏,将两项疑点结合起来,答案呼之欲出。
早上 辰时
沈括在楼上,翻看那本《圣教经符契》,这是小萍进来后留在窗台上的,是疏忽了,还是有意为之?
这本书内容庞杂,也无从找线索,于是就从它放在窗台上时翻到的那页看起,发现这一页写的是一个奇怪的药房:“魇迷散”用几样怪异药物配置,按上面说法,无色无嗅也无毒,人服了就会陷入半梦半醒当中,听觉视觉都有存留,但是看的模糊,听的也不算真切,容易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此时布道效果最佳,因为受众迷乱昏沉,有如神谕。
沈括还想自己夜里那种半梦半醒的状态,赶紧把自己那壶冷茶拿过来闻了闻,也没有味道,不过还是倒了吧。
吃完早饭,沈括就无精打采出门。他还在纠结小苹是不是在骗自己,另外就是前天晚上,小苹到底是怎么做到转眼就到河对岸去的?还有就是那琴上的小纸人到底是分散注意力,还是真有用途?
他先去了怀良店铺,发现怀良不在,只有小乙一人看店。一问,小乙说怀良早上没来,可能中午才来吧?当然也可能整天不来,最近实在没什么生意,和尚做生意也有些心不在焉。沈括问起师傅是不是去瓦子里耍了,小乙说倒是不像。以往去瓦子都是就近去,也不带东西,最近老背着个口袋,像是去鬼市淘换什么官府不许卖的东西。以往一月也去一两次,多是些贼赃,或者私盐私酒,或者宫里流出的酒曲之类的。
看来怀良这个和尚爱好还很多样。沈括离了大相国寺,想起很久未去杨惟德家了,于是转出城向西去琼林苑。
这段路也着实不短,走了好一程。中午时分才到。
眼看到了杨惟德家,听到一阵琴声从驸马府里传来。琴声如旷谷幽兰,古意盎然。这分明是一首不知名的琴曲,然而沈括不是第一次听到。前几日在老鸦巷,怀良曾经用小琴的那张琴随身弹奏过这首曲子。当时还刺破了手指,流了几滴血。
“不可能……没人可以弹奏的与那怀良大师一模一样?”
沈括心里一转。他自己也颇精通琴艺,自然知道小苹的技法之高,在东京城里就没几个能比肩的,而和尚却不在小苹之下,尤其这首曲子更是他此身只听和尚弹了一次的古曲。
“怀良大师在这里?”
他回想起怀良说过他前不久曾登门拜访过驸马,为裴掌柜被皇城司关押的事情斡旋,最终驸马松口放了裴掌柜,也与怀良交好。
看来是怀良来这里没跑了,虽然他不清楚为什么这个节骨眼上,怀良会来这里,尤其他还非常讨厌走远路。所以今天一定要进去看看了。
于是也不管要杨少卿拜访的事了,直接去了驸马家。敲开大门与门人一打听,果然是大相国寺的僧人和集萃画阁的裴掌柜一起来的,正在后面云麾将军的书房里赏琴。
门人认识沈括,知道是驸马朋友,于是也不通报,让沈括自己进去。
沈括也不问书房在哪儿,只是循着那悠扬琴声,穿过亭台楼阁到了后面。只看到一座大屋的窗户里,和尚正坐在窗户里弹奏。
到了门口,正好一曲终了。驸马和裴老板两人一起喝起彩来。
“大师端的好技艺啊!京城里会这古曲的怕是也没几位。”驸马道。
“能得驸马赞叹,果然是秒到颠豪。”裴老板附和道。
“今日大师到来,也让我这多年收藏的这些蒙尘古琴也都有机会摆出来施展。”
驸马说着无心,外面沈括一愣,听起来和尚来此弹奏的还不止一张琴?
他走到窗前先施礼,然后高声喝彩:“怀良师傅好琴艺。”
里面三个人一起向外看时,驸马和裴老板脸上都少许有些吃惊,怀良的表情稍有些错愕转而神色如常了。
“原来是沈公子。”驸马道。
“未及通报,自顾闯入,孟浪了,又打扰诸位雅兴,罪过罪过。”
“哪里话沈公子,进来一起听大师弹奏。”
沈括进入后才是大吃一惊,却见这里一共七八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一张琴。且每张琴上的梅根琴弦上都插着一个纸人。
沈括一眼就看穿了用意,实际上他也一直在思忖那个问题,并且站到了距离真相只有一层纸的距离上,但是却始终无法捅破这一层,看来和尚先想到了验证方法,并且找到了有很多琴,又可以免费试用的地方。
和尚起身。
“存中来的及时啊,我本想等确定了再告与你……”
“可曾确定?”沈括急着问。
“略有些底气了……”和尚卖关子道,但是脸上洋溢着几分得意,“今日我和裴掌柜来此拜访驸马,一来是谢他的宽宏大量,给裴掌柜行了个方便。二来么就是因为听闻驸马都尉有藏琴的雅趣,所以来拜访以求鉴赏。”
“大师来的太对时机了,最近京城闹妖,身边好友全去乡间避祸,我正愁无趣,大师能来。搬出这些旧收藏也当乐趣。我只听闻今人与古琴隔着千年,能得弹奏,便是缘分,譬如我买下买下这些琴,却总不得闲心摆弄,便是无缘,无缘瑶琴便是朽木。与我有缘还是画笔画纸。大师能来弹奏一曲,便是与这些古琴有缘。”
“贫僧谢驸马都尉。”
“刚才大师弹奏之时,我和裴掌柜都看清了,那张琴上,只是商、徵二弦有微颤,其余不动。”
“哦,贫僧知道了,多谢。”
“大师得便可再奏一曲。我等替您盯着。”
“贫僧遵命,只求稍微再调一下琴。”
“大师自便。”驸马慷慨答应。
和尚走到其中一张琴处,在宫、角、羽处或紧或松调了调。
边上驸马抚掌道:“大师果然慧眼,这张瑶琴与大师弹奏那张,其实是一双。我不说破,大师竟然能识破。”
“哦?”裴掌柜故作惊讶,“如何琴也有一双之说?驸马说来听听?”
驸马大概没觉察出,这一问其实裴掌柜故意说出来让他卖弄,他一脸的得意:“所谓一双,便是用一根梧桐木做的琴身。早听闻若弹奏其中一张,另一张便也会闻琴声有同颤而生共音。只是一直不以为意以为讹传,若不是大师来,也还不曾想要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