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如何分辨出教主轮回后的真身?”
“此事没太搞清楚,有说再轮回投胎的,有说附在少年身上的,反正只有圣姑可以断真身,所以也有说历代教主与圣姑,都差着约莫十年的岁数,因为须互相断定真身并传授神通,以往的法王圣姑,也多是先为师徒,后来又成夫妻。”
“这些都是神机判官打探出来的?”
“一些是他说的,另一些是文老爷府上搬来的公文里写的。文相曾领兵攻打贝州弥勒教反叛,故而也潜心钻研过这伙人。他对弥勒教内部规矩古怪也是称奇。他说即便只是先成师徒后做夫妻这一点,也又有悖师道人伦,足当诛灭,不可遗祸。然而正是这套方法,使得这教成为百足之虫,虽万刃分尸却绵延不死。只有将为首的一对男女都抓到,同时斩了,才能断绝他们交替成教主,互相传授邪术,祸乱不绝。”
“文相公还能提兵打仗,我只听杨大人说起,说文相慈祥淡泊宛若书斋里夫子。”
“杨大人怕是只知其一了。所谓慈不掌兵,文相可决计不是手软心软的人,我也听包大人言,当年文相锋芒正盛之时,还敢顶撞官家。”
“说来听听?”
“起因是当年官家欲行范相公新政,裁撤冗官,然而文相却并不赞同。”
“裁撤冗官,岂不是于国于民的好事?”
“然而文相却以为,文士是国朝根本,即使冗官也都是科考所取之士,若无故裁撤,必伤天下士子之心,动摇国朝根本。”
“官家怎么说?”
“官家说,若养冗官,钱粮取之于民,则苦了百姓。”
“文相如何对答?”
“文相说:陛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乃与士大夫治天下。”
“此话太过强横了吧,且似有违圣人教诲了,孟夫子言:民为贵,却不曾说士为贵。”
作为文人,沈括也觉得文彦博这句陛下与士大夫共天下的话有些受用,但是也太露骨、太霸道了,简直有些要挟官家。若不肯伤士人之心而拒绝裁撤冗官,岂不是只能伤百姓的心?
“谁说不是呢?”徐冲叹息一声,“那日你在酒席上见过的颜秀曾在文相公帐下,他也曾说起过一事,文相公主持河北军政时,有一日听闻府外有两名厢军厮打喧闹,当时他正心烦王则圣姑这对鸟人不肯伏诛,于是不问缘由,令捕拿二军健杖毙堂下。哎……想我朝太祖也是马上皇帝,却如今我等行伍中人在文官面前,却命贱如猪狗。”
“……可确有其事?须知,酒席上言论未必可当真啊?”
“颜秀当是确是亲眼所见,说起时还涕泪横流,不会有假。所以我在军头司每见文相公,虽然儒雅少语,却也还是战战兢兢,不敢半点造次。”
“看来文相也不似传闻所说的那般温和。”
“好在如今狄青狄大人当上了枢密使,也是脸上有刺青的军汉出身,开了大宋先河,也算为我等军汉武人出了一口恶气。”
徐冲吐露这些怨气,让沈括略有些吃惊,然而这些也都是实情。大宋重文轻武也是世人皆知。
两人一边聊一边牵着马向山上走,远远看到路边拴着马匹。
“那便是京东路提刑司的头目了。”
徐冲说完,前面便有几名皂衣的捕快在林子里探头探脑的,与一般差拨衙役果然形迹有异。徐冲向他们拱了拱手,双方并不说话,只互相点了点头。显然此处距离喻四郎的藏身处不远了,已经可以听到不远处的鸡鸣狗叫,有人劈柴的声音。
徐冲领着沈括走过树林,树林里三三两两坐着士兵和捕快,士兵是从禁军调来的,还都不知道来这里干嘛,捕快则全是京东路提刑司的人。
到了树林边缘,看到几名差人正蹲在那里观看。沈括跟着徐冲到了几人边上,沈括看到山下一座小庄院,正升起袅袅炊烟。
院墙里看不到人,可以听到鸡犬声,一条小溪穿过围墙下水门,直入庄院花园,小溪很窄可以跨过去,但是仍然有一座小巧的石桥造在上面。溪水上还有一座精巧的水车在运转,将一股细小的水流隐入花圃。看上去像是世外闲人的隐居之所。唯一与这一派宁静与野趣背离的,是院墙有些高,这样恬静的地方,本应与山林融为一体,似乎就不应该有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