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九,卯时。
杨惟德与包拯一同来到榆林街第一现场,他们离开大内后便径直来了这里。文相突然没来由心口疼,没有一同前来。
榆林街距离大内不远,出东华门片刻就到,此时早已经有皇城司的虞侯人等守住了现场,禁止闲杂人靠近。
自白骨妖人腾空而起,至今已经六个时辰,看守的虞侯说此后并未有人靠近石碑。地上的雪被踩的很脏,但是足印并不多,想来是第一批赶到的禁军和开封府差拨踩踏出来的,不过开封府的人已经被打发回去了。
包拯倒是很有兴致地查看一番,另外让虞侯找几个当时在场的人来问话。
杨惟德不懂勘察现场,他还在思忖那首童谣,试图通过这些信息,逆推出整个阴谋的全貌。
那黑袍骷髅留下的担子还在那里,一边的箱子已经打开了,里面是一些七圣刀幻术的用具。其中有一根表演悬浮术的拐杖,还有一根用途不明的笛子,一把暗藏着火药捻子的雨伞。
杨惟德在瓦子里见过类似的七圣刀表演,其中最有名的是叫做薛停鹤的幻术大师。他只一打开雨伞,便腾起烟雾,烟雾散去后,撑伞的人却不见了,只留下打开的伞还在地上滚。如此惊人的表演引发了满堂彩却没人知道怎么做到的。当时杨惟德便怀疑舞台下面有地道,但是没有听到机关打开或人跌落下去的声音。至于如何发烟,当时猜是特殊配方的火药,因为即使他坐在第四排也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硫磺气味。现在看起来,猜测没错。那么,腾云而起的妖人,是否也是用火药造的烟雾?
另外箱子里还有一沓子黄纸,上面抄录的正是那首童谣。幕后的主使唯恐现场没人能记全这么长的童谣,故意留了文字,用心倒也实在。
据街坊说,骷髅化作一团云向皇宫去时,所有人都跑散了。大约过了一刻,才有人战战兢兢返回,那时箱子已经打开,这些黄纸飘散的到处都是,也不知道被捡走了多少。
黄纸上的字写的大大小小,歪歪斜斜。这么乱涂一气只为了是隐藏字迹似乎没必要,也可能是为了让人联想到扶鸾术的鬼画符,增加神秘诡异的气氛。
他转头看到包拯正在询问当时距离升空妖孽最近的目击证人——李大胆。
李大胆还没缓过来,被询问而被迫回忆时,目光呆滞而又空洞。
“我且问你,可亲眼看到那妖孽腾空而起,就悬在头上咫尺处?”包拯问道。
“小人亲眼所见。”
“但是你的口供所言,那操傀儡的骷髅先放出白雾,将其包裹住。此言可属实。”
“属实。”
“你可知,按《宋刑统》,编造神奇怪诞惑众者,便可定妖言罪。轻则杖责,重则绞刑。”
“小人万死不敢胡说。”李大胆噗通跪倒扣头。
“你其实并未看到白骨妖人升空,你看到的只是一团烟腾空而起罢了。”
李大胆张大嘴看着包拯,他的脑子运转的异常迟钝,暂时无法想明白,这位黑脸大官到底想问什么。
“相公,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啊。”
老包见他呆头呆脑的,看来不能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
“我再问你,你离这团云最近,可曾闻到什么味道?”包拯换了个问题。不远处杨惟德心想:终于问了句有用的。
“没有啊。”
“可有硫磺或者硝石的气味?”老包追问。
“小人发誓,没有这些味道。那云气,暖暖的淡淡的,倒是有一股花香。”
包拯愁眉不展,也问不出其他问题。
杨惟德到了跟前。
“我问你,那首童谣他念了几遍?”
“有五七遍吧?”
杨惟德转回身,发现包拯已然在研究那块断裂的石碑了,上面似乎有字。包拯擦去上面污泥浊雪试图辨认。
“是个单双的单字?”
“相公,这是单雄信的墓碑。”边上一名军官插话道。说话人长得帅气干练,山西口音,估计是正巧赴京的外地禁军被临时抓差来调查这桩案子。
“单雄信?隋末大将单雄信?”
“正是。当年单雄信被李世民擒杀,秦王感念他也是一代雄主,就埋在了这闹市中。”这位年轻的虞侯一点不怯大官,从容答道。
“哦。原来还有这段典故。”
“相传,墓边上这颗枣树,”虞侯抬头指点树冠“就是单雄信所使的枣阳槊所化,其树叶片片尖锐,与寻常枣树不同。”
“哦哦。你如何知道这许多。”
“昨夜起,石押班便着小人守在这里不许行人走过,还询问了地保并几个干系证人。”
“嗯,做的好。可知这碑坏了多久?”
“小人问了左右邻里,这碑损坏大概有二十年了,年长的说,景佑元年夏一个霹雷打中了枣树,削断一根粗枝砸下,正好砸坏了石碑。后来这枣树逢春又开,竟然没死。都说是这树护着单雄信的坟不遭雷劈,而单雄信阴魂有保着这颗树不死,也算佳话。”这个虞侯颇有些口才,原本只是不相干的街坊证言,经他口演绎的竟有几分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