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看见了，拍了照片当做证据。”

“我告诉你，可不要乱说话。”胡长空夺去手机将照片删了去。

“敢做不敢当，没种。”李想把手机抢了回来。

胡长空不再说话，那时已入夜。李想从未觉得一天可以这么漫长，夜可以来的这么快，他很快便睡着了，进入了沉沉的睡梦里。

胡长空则在另一张床上刷着手机。

李想始终都不觉得这趟行程的必要性，但他也不否认这趟旅程给自己带来的改变。从生理上判断，他的头疼病好了，证明他的选择没错；从心理上说，这一路看到的景色遇到的事，令他心旷神怡的同时倍感孤独，眼前的苍茫大地使他不再想要回到城市之中，虽然舟车劳顿，他仍不想结束这趟旅行。这种矛盾的心态压迫着他的胸腔，使他呼吸不畅。

湖水中的马路，一边蓝色一边绿色，水鸟在湖面嬉戏，这里的景色比他向往的水上雅丹更富有诗意且不可思议。心里抱着巨大幻想总会在现实面前看到巨大落差。李想打算在此多待一会，胡长空看出了他的心思，将车停在一旁，两个男人坐在路边的石头上看着眼前的风景，鲜少说话。胡长空继续抽着烟。

“你弟弟在哪里遇险的？”

“沿着这条公路在五十公里外的支路。”胡长空指了指手机照片里的那块巨石，“在这里，巡查队的人捡到了他的背包。”

李想问胡长空要了一根烟，他深吸了一口，品尝着胡长空的寂寞。

“带我来这里的目的是去找这块石头的吧？”

胡长空没有回答，看着眼前的水鸟在水面叽叽喳喳惊起一圈又一圈的水花，身后的车在鸣笛。

“操，路宽着呢，叫什叫。”胡长空冲着车子骂道，然后朝车后吐了一口吐沫。

李想突然对胡长空有了好感，这种好感是一路上慢慢累积的，他看着胡长空黝黑的面颊，不大却明亮的眼睛，以及说话时习惯性舔嘴唇的动作。第一眼并没有给他带来好感，可现在竟觉得他散发着一种不羁的魅力。李想冲胡长空微笑着，胡长空骂骂咧咧地回过头，看到李想先是一愣，而后也哈哈大笑起来，两个男人就这样在这片苍茫之地肆无忌惮地笑着。

“你来选，去往未知还是按部就班？”胡长空停在了戈壁的路中。

“你会怎么选？”

胡长空指了指一眼看不到边的荒原。

“那是你弟弟走过的路。”

“是的，可我不愿意你陪我冒险，但我又不放心把你留在这里。”

“人生的冒险不比这少，换做前两日我是绝对不会擅自冒险的，可现在我想冒这个险，走吧，去完成你的心愿。”

李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能说出这番话，像一位智者开化陷入困境的男人。

“你考虑清楚，这条路可不好走，未知的艰险连我自己都无法保证安全。”

“我们试着走一走，遇到问题我们再返回也不迟。”

胡长空皱着眉，脸色冷峻，他掏出手机翻出了一张照片，递给李想。

李想看到胡长空搂着身旁的男人眯缝着眼睛笑容满面。

“这是你弟弟？和你长得真像。”

胡长空默不做声，鸣笛声表达着他内心的怒吼。

“我是认真的。”他厉声说道。

李想被他的语气震慑住了，一时间不敢回话。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会有别的司机带你回去。”

李想无法决定，他看向窗外荒凉的大地，陷入了忧思。他想起老周的笑脸，想起戴玉送他的食盒，看了看手腕上米勒给他戴上的手表，他似乎有了答案。汽车的发动机不停作响，除此以外没有别的任何响动。

“走吧！我想体会一下，叩问生命的路途。”

胡长空突然哭了出来，那哭声相当悲戚，他一边哭一边踩着油门，吉普车在砂石路上掀起一片尘埃。

“胡长明，我不是懦夫。”

男人的哭声使李想陷入一种自责，他想起戴玉那晚看他的眼神，带着忧愁和困惑，可他却无动于衷。

夜幕降临，两人围坐在燃烧的火堆前，李想才知道埋在胡长空心底的秘密。胡长空将塑装的整鸡拆开，掰了一半递给李想，他舔了舔手指坐在一旁抽起了烟。

“我一辈子也无法原谅自己，让长明一个人来到这里。起初，我是答应他一起来的，可我没有履行我的诺言，我用工作推辞了我的承诺。我无法想象，长明真的一个人上了路，而且还固执地走进了这片无人区。我无法想象他一个人如何在这种地方待下去，是什么原因让他不知天高地厚非要走向那无尽的边缘，我想不通，他是多么好的孩子，为什么会选择这条不归路，最后连家也不回了。”

今夜的月亮比昨夜圆，可以清楚地看见月亮表面的深坑和沟壑，星星弥漫在月亮周围，柴火的温度温暖人心。火光映照在男人的脸上，划出一道道痕迹，泪光在火光中蒸发，诉不尽的哀伤与自责，如同这漫长的夜，冷漠人心。停止交谈后，世界一下子沉静的令人感到可怕。李想裹着毛毯，坐在火堆旁烤着火，直到火苗熄灭，天空出现微光，胡长空发出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