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路兵马没有发动进攻,却也从未放松对员渠城和铁关城施压,陷入绝望的焉耆部落人心涣散纷纷逃离,以多斯逻的手段和威望无法约束,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越来越弱,好在他很快便想通了,连请求议和都懒得做,安静的躺平等死。
疏勒诸部休整完毕,到达西州的安西军已经过万,发起进攻的时机早已成熟,可阿墨却没有下令,他坚持要等阿塔来。
焉耆是安西故地,安西都护府沦陷多年,此次重设,一切都要从零开始,各项事务千头万绪,错综复杂,从士卒,家眷,百姓,商贾,工匠,部落,官吏,到屯田,分地,营房,民居,水渠,医馆,学堂,各类作坊,以及种子农具,桑麻地,牧场,军事,民政,人员职务分配等都要仔细斟酌,这都要阿塔亲自主持,若是急于攻下焉耆,可能会破坏整体计划,不如再等等,反正多斯逻又飞不走。
还一个原因是粮草,新收复的陇右,河湟,河西和北庭都是久经战乱的新复之地,产出有限,自关中到西州六千多里,输运粮草成本过于高昂,西州虽是人口密集的富庶之地,可是养一万安西军也已经到达极限,若现在收复焉耆,粮草供应是大事,宝贵的粮食和民力要用在最需要的地方,这个主要阿塔来做。
烦了在兰州去看了一眼迁民营地,又与在兰州主持屯田的老牛见过一面,而后启程过洪池岭,正式进入河西界。
安西大都护府陷落至今已经近十五年,众兄弟回来的时候很辛苦,回去也不是那么容易。
如今安西军主力一半在西州伊州,一半在沙州,家眷则分布于河西诸州,朝廷分配及月儿安排的迁民大多在兰州与凉州,至于最后出发的私奴婢则还在陇右。
安西士卒家眷加百姓和刚脱离奴籍的人,总数近十万,要把这些人送出上万里再妥善安置好是个大难题,回鹘人西迁后安西确实空出大片土地,可人不能靠吃土活着。
烦了拉着老钱一路急行,得快点赶到西州,他要解决掉多斯逻,规划好安西各镇布局,还要准备明年的春耕,因为明年的粮食产量将直接决定移民的进度,白天赶路思索,晚间记录修改各种计划,还在不断往各处写信。
妇孺可以慢点走,壮丁可以先走一步,种子和农具要抓紧运送,还要告知各镇的部落,洒家又回来了,你们要为重建安西出把子力气,还要让军中做好准备,挑选年长的士卒作为屯田之用……
头晕脑胀之际他已顾不上感慨,想想前些天跟旭子吹的牛,心理忽然有些没底,安西都护府要稳下来需要不短的时间,这回恐怕是赢不了他和议潮了。
烦了安全到达河西的消息传至京城,月儿也回到家里,哥哥已经安全,她要做最后的收尾,然后离开这里。
她的心情还不错,无论小皇帝心里有没有过别的想法,都确实没有什么动作,哥哥离开后还隔三差五的让人送了些赏赐,表示出人走茶未凉的态度。
带着几个钱庄和商号的人见过潇潇又打发他们离去,屋里只剩两人,月儿道:“若是有事,你就让人去酒肆,他们会帮你解决,再有紧急,他们会护你和锋儿周全,能去安西便去安西,若是不能去,河东,扬州和唐州各有一处所在,先去那里落脚再寻机离开……”。
说这些的时候,她还是那副不冷不热的神情,潇潇却丝毫不在意,笑盈盈的看着她连连点头。
又交代几处埋藏金银钱货和铠甲兵器的地点,月儿看她那副模样,皱眉道:“傻笑什么呢?我和我哥都不在,你可得多长几个心眼儿,别让宫里那几个给骗了,若是有事拿不准就马上跑,不要心存侥幸”。
“嗯”,潇潇又点点头。
当初嫁进这个家里,郎君与自己形似路人,事事不合,月儿霸道强势,丝毫不给她这个大妇留面子,这让她万分苦恼。
后来她才渐渐明白,郎君和月儿并非冷血粗陋,他们只是不善于或者不屑于委婉,他们认为没有那个必要。
郎君志向高远,胸有傲骨,不会依附任何人。
月儿心中只有郎君,其余人在她眼中如同草芥,她的霸道源于本身的自信和对别人的不信任,并非恃宠而骄,事实证明她确实是郎君最大的助力。
把该交代的交代好,又将几玫印信推过去,月儿起身道:“行了,就这,明天我就走,以后自己小心点儿”。
“月儿妹妹”,潇潇拉住她衣袖,“今晚在我这里睡吧,咱俩说说话”。
月儿戏谑道:“怎么,舍不得我?”。
潇潇认真的点点头,“确实舍不得”。
月儿抿嘴一笑,她对潇潇这个大家闺秀的态度也早已从鄙视变成了认可,她知道自己的臭脾气,潇潇能忍受这么多年确实难得,如今要离开了,自然要给她布置好后路。
两人钻进被窝并肩躺着,两手相握,潇潇侧过身枕着胳膊,轻声问道:“月儿妹妹,郎君曾提起引户部入钱庄,最后怎么没做?”。
钱庄是个无所不能的宝贝,也是个极度危险的怪物,烦了打算把户部的监管引进来,如此四方互相制衡,朝廷更放心,钱庄内部也更稳固,可到了此时此刻却没做。
月儿道:“我最后又跟我哥商量了一下,做是要做,却不是现在。重建安西需要许多花费,只靠朝廷调拨太慢了,若现在引户部进来,钱庄对安西的支持就会受到制衡。还有一个原因是局势未稳,我和我哥都不在,李昂若是乱来,钱庄会很危险。
不如等到安西稳固,等李昂长大再懂事一些,等钱庄根深蒂固,等平安和锋儿他们长大,那时再以引户部入局换取一些利益,对各方都有好处……”。
听她分析利弊侃侃而谈,潇潇忽然有些恍惚,仿佛面前躺着的是另一个人,这两个人本来截然相反,如今再看却又如此相似。
说过钱庄,月儿又道:“对了,还有个事儿,你家那薛姨娘不能再留了,给她些钱让她滚远些吧,免得麻烦”。
潇潇惊讶的瞪大眼睛,直接处理掉才是月儿的风格,可她竟会说出给薛姨娘钱让她走,这还是月儿吗?这是郎君的性子才对。
月儿歪头发现她的表情,解释道:“我哥说过,那薛姨娘虽然贪心财货,可也只是一点小钱,不算太过,况且她终究是你爹的妾室,为免你和你家老爷子为难,还是放她一条生路”。
潇潇点点头,心中忽然一动,低声问道:“月儿妹妹,你把云娘藏哪里了?”。
月儿一愣,闭口不言。
潇潇抿嘴笑了起来,薛姨娘贪财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月儿要离开,肯定不想留下这个隐患,可郎君随口一说,她便留了薛姨娘一命,可见她多在意郎君的态度,可她明知道郎君对云娘疼爱……
这明显不是月儿的风格,她当然怕郎君得知云娘疯掉难过,却更怕郎君知道云娘死于她手。
人死掉就活不过来了,所以,最稳妥的选择是假死,把人藏在某地慢慢医治,能医好或者能永远瞒住都没事,即使瞒不住也能向郎君有所交代,这才是月儿。
“月儿妹妹,亏了我对你百般信任,你却瞒的我好苦,我若所料不差,云娘就在京城里,只有离得够近,你才不怕郎君问起……”。m.
“闭嘴!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