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秋(二)(2 / 2)

即使萨伏伊自己的被子也单薄得甚是可怕,但就在那条填充着棉花的破布盖在自己身上的刹那间,安娜表现得像是抱住了一个等身大的热水壶,她将头埋入被窝之中,只让那对长长的兔耳朵暴露在外,以充当她换气和呼吸的窗口。

“我……去烧点水……”萨伏伊不敢有所怠慢,她当然知道看似微不足道的低温症实际上能有多么可怕。

就只是在这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城内的难民就已经有一半以上的人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冻伤,有的人晚上躺下,白天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被冻掉了一根手指,更有甚者直接丢掉了一只耳朵。

更要命的是,这才九月份啊……

九月份……连雪都还没有下下来,但城里已经是这副不可思议的景象了。

萨伏伊情不自禁地这般想到,她刚想去接水,却被一只冰冷而又颤抖的手拉住了小臂。

好冷的手……冰冷到萨伏伊穿着衣服都能感受得到那种刺骨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安娜?”

刚刚还蜷缩在铺盖中的妹妹,此时此刻却用右手死死地拽住了姐姐,那惨白如雪,消瘦如柴的右手,就好似恐怖故事里,从墓地中破土而出的僵尸的骨爪,看得人心惊胆战。

“姐……”平日里活泼开朗,精力旺盛的安娜,却用着病怏怏的哀叹语调,竭尽全力地说道,“快……看看……奥列格……奥列格他……”

“什……”

萨伏伊瞪大了双眼,一股不极其详的预感泉涌般闯入心扉,她赶忙为妹妹重新盖好被子,随后便手脚并用着扑腾到了弟弟的床铺前。

“哈——哈——哈——”

与妹妹奄奄一息、苍白冰冷的神色全然不同,奥列格脸颊红润,呼吸急促,浑身上下都蒸腾着滚滚热气,从他身上产生的那些轻如薄纱的水雾缓缓升起,却又转瞬即逝于凛冽寒风之中。

“……”

“嘶!好烫!”萨伏伊下意识地用手背碰了碰奥列格赤红的额头,可就在她接触到弟弟头部的那一刻,自己的右手像是被烧得滚烫的开水灼伤了似的,瞬间弹射开来。

“……”

真的有过那么转瞬即逝的一秒钟,萨伏伊想要一额头撞死在面前的这面灰色砖墙上,一了百了。因为她大概已经知晓,问题出在何处了。

保暖和食物的问题确实是无法避免的,但是……她本不应该让弟弟妹妹陪自己一同出门拾取柴火。这么冷的天,成年人都忍受不了,更何况一个16岁的少女和另一个只有8岁的男孩儿呢?

但是,如果不提前收集起足够的燃料,那露宿街头的他们注定只会殒命于更为残忍的凛冬和风雪之中。

这种后悔莫及而又无能为力的复杂情绪,险些击溃了萨伏伊的心理防线。

就好比上帝在你深陷泥潭时,指引给你两条错误的道路,再用肉眼可见的悲惨结局告诉你,只有站在原地等死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萨伏伊瘫坐在地,用力捂着脑袋,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但固执己见的她还想再最后“疯狂”一次。

这是她仅剩的两个亲人了,而在她和弟弟妹妹们的心脏停止跳动之前,在列普宁亚家彻底毁灭以前,身为顶梁柱的她还不能被自己打倒。

卡特斯背靠墙壁,抱紧双腿,扬起蓬头垢面,泪眼婆娑的双目中,映射着的不仅仅是弟弟和妹妹的虚弱瘦小身影,还有活下去的勇气。

“那么……为了能活着,也为了不让爸妈白死,萨伏伊,你就去那些人手里“换”些退烧药回来吧。”

卡特斯这样对自己说道,不知道是心有余悸,还是在安慰自己。

而175那一年,她2岁,只是一个普通猎户人家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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