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宋诚挚沉浸于思索有关这个世界本质和真相之际,丁暖醒了。
——如果再不醒就可能醒不过来了。
凭着顽强的求生意志,她挣扎着睁开眼,先重重呼了口气,脑子还不大清醒,像是搅满了浆糊,四肢百骸也不大服从调配,一番支棱仍撑不起身子来。判断到此节,她也没精力再管别的了,拼了命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汇聚到了指尖,直到手指如她所愿般摆动了下,才如释重负般放松躺平。
很好,她还是她。
确定了这个,才紧接着注意到就在自己脚边,还背对着她坐了个人。
这是……回忆慢腾腾的回炉,因为有很多难以理解的细节让脑子更加混乱——安宁的灯光,明亮的月色还有最后时刻响起的枪声……头痛欲裂,一个荒唐的想法突然划破混沌的思维:这是那个她求来的神?那个掉下来的倒霉蛋?
丁暖不禁叹气,摇了摇头——看起来相当不牢靠啊。
就这盘腿拄枪的坐姿来说,好像是有那么点儿危机意识,但如果突发变故,这样既不方便射击,也不方便逃跑。若说这人是什么高手,不屑于防备吧……
再往下看,她身上那件薄纱款摆的裙子漂亮是漂亮,但已被血污了一块又一块的,十足狼狈,其上划破擦破的地方比比皆是,显然脆弱的紧,更有繁琐秀气的裙摆被撕下来一大块……露出的皮肤倒是白皙干净,但也能更清晰的看到上面的擦伤剐伤——只是点擦伤,放在这年月都算不得伤,在那副娇弱的身板上却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那明显只是个会受伤的普通人……背影里那一头乌黑长发,经过奔波,沾染过走兽的污秽,乱蓬蓬的虬结成团,想来是慌乱中根本没功夫打理……末世里的人,谁还会留黑长直?更别说那人脚上套着的,撕裂了一半已经看不出颜色的毛绒拖鞋……
浑身上下都是没有防备,乱入此间的痕迹。
这人活不下来的。
丁暖使了使力气,还是没办法把自己撑起来,干脆摊在走兽背脊上,不久前不死不休的两个,在彼此生命都到尽头时终于能够和平共处,甚至可以说相依相偎。她无神的双眼望向纯黑的虚空,难得的放空了会儿——也不是不甘愿就死,只是她死了,这个倒霉蛋要怎么办?想着又觉得自己可笑,高妍说的没错,末世里,哪个正经人还惦记别人死活。一转脸又想,这人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是因为她么?那真是抱歉了,没想到这一日到来时自己竟欠下这样的债……
如今的她已经没精力去琢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永夜里灯光就意味着加倍的危险,在空旷之地长久停留的灯光危险程度更是以秒为系数倍增。
“诶……”她艰难的动了动脚,好不容易挨到那人一下。
“欸?”
接收到这一脚,刚刚身后一连番辗转都没被丝毫打扰到的宋诚挚一下子惊得蹦了起来。只是坐得久了,腿有点麻,差点儿就地打了个滚,又兼枪杠子比较长,慌乱中直接磕到了下巴上,好大一声,听来就疼……总之手脚各自折腾上好一番,整个人才以一种蠢爆了的姿势半跪在地上,哆哆嗦嗦把枪端平防卫。
“你,你你你你……”
“呵……”丁暖没想到这当口自己居然还能被娱乐到,浅笑了声。笑过之后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转问她:“你会用枪啊?”
“啊?啊……”
社畜的基本素养,保护隐私,不能随便给人透底。社畜的基本技能,不想正面回答就打哈哈。在这一刻,被宋诚挚发挥的可谓淋漓尽致。她脑子飞快转过一轮,习惯性糊弄过后,回味了下这番对话,心中一轻,对面的声音像是被磨砂纸重重处理过,但好歹一字一句听得出来还是人话,这果然是个人啊。
“你……你没事吧……”
脑子里千头万绪,嘴上却不知该先开口哪句,只是把注意力从自身转移到了眼前这个看起来就奄奄一息的人,忍不住先关心上一句。
“时间差不多了,你快跑吧。”
丁暖恹恹的将头窝在走兽仅存的毛皮上,就像小时候睡不着觉,将头窝在毛绒小熊肚子上一样。那残存的皮毛并不柔软,扎在她同样硬化到差不多的额头上,倒也能给人以抚慰。失血过多让她有些冷,太过脱力又让她脑子里轰鸣着疼痛,不过想了想,她还是补充了句:“你把我腰上的火炬拿走,地上那个就留在这吧,我可能要转化了。”
“啊?”
在工作场景里,领导传达新精神时总免不了掺杂上许多新潮又精英的术语,大体能让人从字面上领悟到点儿大概意思,但一时又琢磨不十分透。而一个合格的社畜小白领,此时就应该含蓄又不夸张的颔首表示认同,甭管它核心意思到底是什么。然后心里疯狂的记录这个词,回头百度好它的意思,下次开会在既定的汇报内容里创造机会加进去秀给领导看。
但这个技能现在可不敢用,“转化”这个词太可怕了有没有!宋诚挚苦着脸,握枪的手都哆嗦了:“您可能不理解,但我是新来的,您方便讲解下,我们现在是僵尸王朝,还是大逃杀,还是什么啊?”
真啰嗦,丁暖撇了撇嘴:“你就跑吧,火炬别一直开着,走兽追光。但也不能一直不开,时间长了,见不到光,人就会转化成走兽……”她闭着眼,有气无力的呢喃,“枪能别开就别开,太响了也吸引走兽。要是能遇到人,让他们带你去营地。”
这段话就像是行业里新兴的思维、新冒出来的方法论,已经宣讲,还没落地,字数不多,涵盖的内容却广,意义更加深远,听完好像是知道都有哪些事,细想想都不大能吃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