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当事人就是非常后悔(3)(1 / 2)

见她一时不语,似有犹豫,高妍感觉浑身上下愈加火急火燎的疼起来,每次呼吸都像是冥冥中有只手,揪着牛毛细针,顺着那从前教科书里提到的氧气分子在血液里的流动一路猛扎。如果能,她真恨不得亲手把自己感知疼痛的神经整个揪出来才好。

往常里,高妍是顶不屑于这种乱世圣母的,人是好人,可惜了都活不长。真没想到,有一日自己也要仰赖这种曾经嗤之以鼻的善良来求活。

她是真不知道,丁暖原来是那种越来越珍稀的善人品种——

说起来火炬这玩意儿,虽因为资源贫乏,出于“合理调配”考虑,产量大不如前,但说到底工艺已经纯熟,材料又不复杂,对于营地管理者们而言并不算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因此并没有要求私人持有者上缴,反而为了鼓励强者等各种考虑,默许了私下争夺的合理性。现如今手上能拿着火炬的,都是有两把刷子的。

不过也因此,营地禁止火炬的私人持有者拉帮结派,尤其是彼此间有什么特殊往来。每次安排搜猎任务都会由专人编派出行名单,并且要求严格按名单出任务,尽量避免这群人熟起来。这也就是为什么两人虽有不小的前缘,但实际上没什么来往,也说不上熟悉。

她吃力的借着丁暖的手站了起来,眼中金星四冒,顾不得走翻白眼的程序,喘了片刻才把话送出口:“丁大善人,没有你,人家也过日子!”

多次被嘲讽的丁大善人情商不高,性格倒好,也不多争辩,吸了吸鼻子,整理了下,伸手把高妍背在背上,掂了掂,眯着眼借着微弱的光的指引,挑了个方向,闷头就走。

头顶的高架显然曾经历过激战,连带着曾经周遭的高层建筑都坍塌成一片,残破的建筑物支棱着,三五步踩下去还会有塌陷,一不小心就可能脚底打滑被穿个透心凉。坡度也渐渐拉了起来,丁暖绕了一段,发现这片废墟范围实在太广,黑夜里不便绕这么大段路,反正估摸着高度也算能接受,索性让高妍自己扒住了,她手脚并用,开始敏捷的在废墟中攀爬行走。

战火损毁后的废墟可不比自然沉积,不算高的一段路,却充斥着无数不可预见的陷阱。但负重攀爬本就是无路可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几次险境里徘徊,多少回模糊着意志靠求生的本能硬撑,总算在气力耗尽前爬了上来。

一双手,一对膝盖,半口牙带着整个下巴和大半幅脸颊都血肉模糊着宣告严重战损——人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时候,真是脸皮子都把能借上的两分力气贡献了。

也怪不得这里一地的宝藏,大把暴露在外的钢筋的都没人来抢。

高妍看了一眼一滩烂泥般在一旁缓着的丁暖,重重叹了口气,伸手帮她把黏在伤口里的异物简单处理了下,同时在心里默默盘算着:大概是当初知道这批物资位置的人都死绝了,其他的狩猎者如果是从上面往下摸,绝不会有人费力气来探这么大范围的废墟……

“把光熄一会儿吧。”

身边终于缓过一口气的丁暖蓦地开口。

高妍扭头看她,见她一动不动,四肢歪七扭八的摊着,眼睛都不眨巴,说是一个人也行,一堆垃圾仿佛也没毛病,那句话仿佛是由舌头和鼻腔努力协作着抖出来的,也不像是句话的样子,于是带着古怪的腔调回她:“你刚刚可真像个走兽,越来越像了。”

等了许久,才听到丁暖攒足力气回应了这句话:“活着更重要。”

豆大的光亮伴着破风箱般艰难的呼吸,每吸一口气都像是一次对内脏的凌迟,高妍瞪着眼,紧紧端详了番手中的火炬,良久,长叹了口气,一点微弱的光黯淡下去,归入了绝对的黑夜。

此时没有风,没有声响,世界仿佛整个消失了,甚至让人怀疑它是否存在过——自己感知到的是什么?疼痛是什么?活着是什么?自己到底又是什么?是不是都只是幻觉……

虚无到仿佛亘古,疼痛都好像化成二维平面远离自己,黑暗中突兀的响起一个声音,应该是高妍突然开口说:“你这种人啊,要么是短命的傻子,要么就是救世主吧。”

声音似乎很远又似乎近在咫尺,轰隆隆的,也许听到了,但不真切。

“呵……”

“活到现在的都不算短命,你还是当救世主吧!”

丁暖在意识涣散的边缘再挤出一声听不出情绪的笑,用仅存的一点点意志去对耳边不明意义的词句做出反应,整个人只剩下一个没缘由的念头:只要多回应一次,只要再清醒一点,再坚持一下,就好了……

……

啪哒一声,应该是有石头滚落了下来,不大,但不巧砸到了伤口。都说十指连心,真正伤了,哪道口子都连着心,丁暖脑子里的那根弦瞬间就崩直了,本能的双手护头,就地打了个滚。转瞬间关上火炬,腾挪了两番,迅速找好掩体戒备。

刚刚仅凭着一睁眼反应的那么一个瞬间,她已经打量完一圈,视线所及范围内暂时没有什么可见的危险存在,不过谨慎起见还是静息过一会儿,才将紧提的心放下些。回了回神,意识到自己似乎浑身是伤,哪哪都疼,又仿佛是刚硬化过了一轮,那种皮肉不贴合所致血肉撕扯的痛感有如跗骨之疽,差点叫她呻吟出声。

人冷静下来,记忆这才开始慢慢回笼,一点一滴将前因后果回想了一遍。

火炬悬在腰间,刚睁眼时头上罩着的,现在细想想,似乎是高妍身上的那件外套……丁暖深呼吸了几个来回,重新打开了火炬,一点微光,看不真切什么东西,却能传出去很远。这里已经不是废墟深坑边,倒也没离开多远,想来高妍的力气也支撑不了将自己挪动多远——受了那么重的伤,这大半日里又水米未进的,铁人也就如此了……

丁暖摸着高妍离开前为自己垒起来的遮光石板,将那件破破烂烂的外套捡起来围在自己腰上,撑着一口气举着火炬四下打量了番,选了个方向,拖着身体一点点蹭过去——她明白高妍的意思,经这一遭,她们两个都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再撑不起下一个变故。可回营地的这条路注定充满了各种危险。高妍,是不想再拖累自己了。

从前末日没来的时候,她跟高妍学过一段时间格斗,那时候只是不想自己走在路上躺在家里还要担惊受怕。学点本事,心里踏实,但万万没想到会成为后来活下去的资本。

这末世里,死了太多的人,谁与谁都不再亲近,她愿意冒险救高妍,但却也不敢摸着良心说,自己真的从来没打过人家火炬的主意。这年岁里就是这样,眼前的人死了,还活着的收拾收拾对方的东西,直接上路。人的心里多一点想法都不会有。

就像是她现在,努力试着咧了半天嘴,终于还是半点泪意都没有,只是脚步越来越快了。

比起哭一哭,她现在思虑更多的反倒是自己的方向断的准不准,要是绕上太多的路,吃的倒也罢了,失了太多的血,没有水可是要人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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