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岔路口,她一方面相信爱情,相信相濡以沫。另一方面被不堪一击的年少的爱情——击退所有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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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星宇仔细端详我,他的脸已经被辣得发红,“小麦,你还是没有变,你怎么可以一丁点都没有变?”
可是,你变了,至少在很多年前,你会叫我“史泰克”。我甚至都没发现,你在很久很久前的某个瞬间就已经改口叫我“小麦”了。
他似乎被我的沉默感染。很久之后,他又似乎鼓足了勇气对我说:“小麦,其实我们都一样。那一年我去深圳,是因为我的父母离婚了。我不能理解他,一个陪他走过大风大浪、走过人生最低谷的女人,为什么会输给一个第三者?很久以后我才懂,我的妈妈从来都没有输过,她没有哭没有闹,没有像祥林嫂那样四处诉说她的遭遇。我爸甚至跪下来挽留她,她都只有两个字——离婚。我恨她恨了很多年,现在我知道,她是对的。”
“她没什么文化,但她一直懂得怎样让自己生活得更好。也从不过问他事业上的事,从来不怀疑他的能力,甚至他们已经离婚,她也从不在我面前说他一句坏话,还想尽办法让我们父子关系融洽。我爸在醉酒后失声痛哭,捶胸顿足地说他这辈子干过最愚蠢的事,就是失去了她。”
终于,多年后,他还是告诉我了。他还有个妹妹,叫文自然,听起来特别拗口,是小三的女儿,他的名字“文随意”是他妈妈起的。我没问,他说了,这叫依赖。但我更相信,他是要用自己的经历来触动我。理由呢?他为什么要帮着我爸说话?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每个人的过去都是无法复制的,你不知道我爸是个怎样的人。”我不敢承认,我的内心确实有一点波动。连我自己都不懂我爸,我曾经以为我是无比了解他的。
文星宇点头,又说:“但是,你永远都改变不了,他是你的爸爸,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很多事都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的眼睛只能从一个小小的角度去看世界。如果你有疑问解不开,就去广州。”
广州,我最终还是没有去,我一直以为自己什么都不怕,但我实际上什么都怕,比谁都怕,害怕知道未知的真相。如果有一个弟弟或妹妹横空出世,我怕我会疯。我没有蓝雪晴那么宽容,也没有文星宇那么随意,只会越来越折磨自己。
寒假,我的生活很简单,每天早睡早起,活动于卧室、饭厅。书桌上是各种各样的实验器材和药品,学校也有为我提供一些特殊药品。
外公每天带着外婆去广场散步,无论是寒冬还是炎夏。有一天,外公把外婆的手交给我,“小麦,我们带外婆出去走走吧。”可能因为我从不出门,反而让他有点担心。
公园的人工湖边,外公笑着问我:“小麦,放假都不出去找同学啊?”
“他们都要准备竞赛呢。”我扬着头,很有自信地说:“金牌,没问题!全国的一二三等奖可以保送。进入全国前几十名,还可以保送北大呢。”外公也是他们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我说这些他完全能够听懂。
外公咧着嘴笑,逗着外婆也跟着笑,他转过头,眼睛成一条缝:“小麦,看到了吗?外婆也在为你高兴。”
我看到了,也突然发现,外公从来没叫过外婆的名字。
在我面前,他问:外婆吃过饭了吗?外婆洗过脚了吗?外婆吃过药了吗?在舅舅姨娘面前,他说:妈很好,妈昨天还念叨你们呢,妈又忘事儿了。
他叫她外婆、奶奶、妈,她在没有痴呆前叫他外公、爷爷、爸,叫着叫着就白头偕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