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孽,尤可违;自作孽,不可活!”白莲教这场祸事的罪魁祸首正是太上皇和他和珅!
他对太上皇的忠心、功劳也恰是太上皇的过失——这不是“自作孽”又是什么呢?
“白莲教——尤可违!”他忍不住嘟囔道。
和珅挑开剩下的鲤鱼。
“开河鲤鱼!”他记起来这是公主要带进宫里的。
“呵!”他暗笑了一声,儿媳毕竟念及亲情,不似爱新觉罗氏的冷酷。他相信儿子儿媳会厮守下去。
公主身上似乎有一种光芒。在皇家所不曾见到过的,既像微小平凡的善良又像大而无边的慈悲。他不懂公主何以有这种光辉。
“天赋异禀,上天垂青皇室,也赐予我钮祜禄家族的福荫!”他虔诚地祈祷。
善良——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个词。自己的名字本来是“善保”呵!
“六名汉人在一起,就会咒骂满人。”他想起一位英国使臣私下和他说的话。
满洲亲贵的穷奢极欲,满员大臣的见钱眼开,八旗士兵的贪生怕死,太上皇诵念西域密咒(诅咒白莲教首领时扭曲、阴森、可怖的神情……言必称天,脩必念祖,笃大舜终身之慕的太上皇!对子民深仁厚泽——和珅竟忍不住呕吐起来。
擦着混在一起的眼泪鼻涕,和珅突然感觉脑袋里一片清亮。
他似乎看见一只恶狼在羊群里疯狂奔窜,贪婪地弑杀。狼过之处血雨腥风,掀起一层血的波浪——然而终于平静下来,恶狼被淹没在绵延不绝的羊群里。
“钮祜禄,钮祜禄——狼!”他喃喃自语道。
“他时水泛含龙日,认取香烟是后身。”他想到了解脱——不只是自己,而是朝廷,满洲的最终解脱。
汉人终将会把不劳而获,铁杆钱粮供养着的八旗子弟赶回关外老家。
看到鲤鱼里塞了菱角仁的时候,他反而安心了。
高贵,聪明,智慧的儿媳是在告诉他——“死于绫。”
财富既然不能救命,必要尽快杀人,而他总算留了“全身”。
“紫菱亦可采,试以缓愁年。”他不禁想起了波光闪动的什刹海,几乎遮住水面的荷叶,时而拂上脸颊的柳丝,想起了不久前刚过世的妻子。
“就要来陪你了,再不会和你分开!”——他终于找到了自己内心的归宿。
“致斋,致斋,何能致国呢?”和珅自嘲地笑了。
想到自己的宅子从李侍尧那里得来,不知将来皇上又要赐给谁——真像做了一场梦,到头来都为他人作嫁衣裳。
和珅坐下用筷子仔细挑着鱼刺,一口鱼肉,一口菱角,一口辣酒,贪婪地享受最后的盛宴。
夜寒如冰,他昏昏睡去。
已经是下半夜,胡同里又响起了车轱辘轧过石板路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