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寒料峭,风冷得像刮着小刀子。微光照上宫殿脊檐,庑檐下白布帘还笼罩在阴影里,常寿叫醒了皇上。
嘉庆疲惫地睁开眼,一醒神立刻从灯芯草褥子上坐起来。他接过湿毛巾擦了把脸,小太监跪着替他穿上朝靴。常寿又说内阁、军机处的大臣在门外等了多时,他们怕惊扰皇上休息没有让通报。
王杰、董诰跪在上书房台阶下,身后是那彦成、戴衢亨。大臣常年当值都落下了腿疾,王杰本来坐在跪垫上,见皇上站在门口他艰难地重新跪好。众人冻得脸色晦暗,浑身上下散发着寒气,眼里却全透着坚毅,仰望着嘉庆只待他一言而决。
这眼神让嘉庆肺腑间发热,瞬间嗓子也噎住了,他借着咳嗽掩饰过去,叫他们进了上书房。嘉庆向内阁口述了准许九卿科道封章密奏的旨意,王杰就在上书房拟旨立刻转发六部施行。
礼部在乾清宫准备完了奠仪,纪昀奏请上香朝奠。索亲王带豹尾班,永璘领宗室侍卫护卫圣驾,由侍卫里三层外三层严密保卫着,嘉庆步行穿过广场从后殿进了乾清宫。
待皇上在梓宫东边站定,永璘,索亲王带人快步走到正殿门口,乾清宫太监开启了宫门。
王公百官立在丹墀上,宫门正路上睿亲王打头,成亲王、仪亲王在左右,内务府尚茶、尚膳抬着茶、酒、膳,和珅等总理丧仪大臣跟在后面。
尚茶、尚膳进了殿,永璘和索亲王拦下和珅为首的众位大臣。永璘脸上像挂了霜,对众大臣发话:“诸大臣领百官在殿外行礼。”
嘉庆向梓宫进茶,进酒三爵,献了羹饭肴馔。王公百官在殿外行礼完毕,在索亲王的护卫下,嘉庆从后殿径直回了上书房。
丹墀上百官散去,和珅等人重进了乾清宫。等官员散尽,永璘命侍卫关闭正殿宫门,门轴发出沉重的呜扭声,殿里光线瞬间暗下来。“哐啷”一声两扇大门合拢,和珅心里也猛地一沉,呆立在梓宫前。
永瑆、永璇疾步走到门口面向着和珅、福长安,阿兰保带八名带刀侍卫从后殿跑出来,从梓宫左右将和福二人围在中间。
永璘就在梓宫前面宣旨:“和珅、福长安深受太上皇殊恩,在廷诸臣无有其比,著二人在乾清宫日夜为太上皇守灵,不得擅离半步。”
淳颖、王杰、董诰被隔到了大殿一角。淳颖听出来圣谕杀气腾腾,骇得他直往后退,像看瘟神一般远远望着和珅、福长安。
和珅脑袋里一片空白,猛然间明白大势已去,刚要起身,阿兰保“刷”地抽出腰刀横在他脖子上。福长安颈前也横了一把腰刀,四名侍卫摁住两人的肩膀,永璘上前摘了他们的顶戴。
“和珅、福长安,”永瑆的声音平静,威严,冷酷,“照圣谕说的安静守灵。大概你们心里也明白怎回事,皇上还会有旨意。本王奉劝你二人不要错打主意,胆敢不遵圣旨,乾清宫便是尔等葬身之地!”
“皇上,”和珅瞪着眼喊大声道,“你,你们,你们把皇上怎么啦?”他突然想到上奠时永璘将他阻在殿外,自始至终都没瞧见皇上的真身。皇上一定有了不测,不然他们怎么敢这样对自己?他脸色变得通红,虎视眈眈地望着永瑆、永璇、永璘。
三位皇子见和珅不顾一切地乱咬,又可恨,又有些可怜他。永璇示意阿兰保,“让和大人安静些,这里岂是他撒野的地方!”
阿兰保一手掳起和珅脖颈将他摁倒在殿里。他就势也单腿跪下,为给自己壮胆阴森森地说:“和珅,皇上好好的,你猪油蒙了心!遵圣旨王爷们不为难你!”
永瑆转过身吩咐殿里的太监,只留一名首领在乾清宫,其余的和毓庆宫太监对调。
“等皇上下旨你们再回来。如若敢走漏一丝消息,本王令敬事房扒了你们的皮!”太监们早已经魂飞魄散,伏在地上一刻都不敢抬头。上来两名侍卫将他们从后殿带出去。
听完永瑆所说的,和珅的威风、自信轰然坍塌——皇子们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在皇权面前,和珅突然发现自己竟是不堪一击。躺在冰凉的金砖上,望了一眼凶神恶煞似的阿兰保,一时间他万念俱灰。
永瑆走到王杰、董诰、淳颖三人跟前。先对王杰、董诰说:“二位中堂,皇上在上书房,烦请你们去禀报乾清宫的事情已经办了。臣永瑆同睿亲王、仪亲王、永璘、阿兰保共同看押和珅、福长安二人。”
王杰、董诰欢欣鼓舞,急忙点头领钧旨。淳颖从惊惶中缓过神来,听永瑆念到自己名字也是一阵激动。太上皇恢复其祖上睿亲王爵位,皇上又让他参与朝廷大事,慎终追远一时豪情顿生,立刻站在永瑆身边随时为看押和珅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