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看着书房里太上皇和皇祖雍正的御笔楹联。“念终始典于学,于缉熙卑厥心”,古雅深奥,以礼典为宗,彰显着太上皇的帝王风范。以前读书时,这幅楹联审视着他,使他时刻废寝忘食学于典,战战兢兢卑其心。现在,他觉得它除了昭示无所不在的光明以外,倒更像一副中看不中用的画儿。“立身以至诚为本,读书以明理为先”,相比之下,他更喜欢皇祖以仁爱为本,写给皇子皇孙立身处世的教诲。
就是在这里,朱珪师傅以唐尧,虞舜,三代的上古帝王教授自己,从不趋时谈论。他不仅文章古奥渊博,并且身体力行,一团古朴醇正的古君子之风。当下疲软懈怠,亟亟营私的朝廷风气,正要朱珪这样的大臣辅佐纠正,嘉庆对这位被和珅外放十余年,历经磨难的帝师寄以厚望。
正想着,常寿进来通报,定亲王,十七贝勒永璘求见。绵恩头戴镂金顶火焰衔宝石金立龙革髹漆的亲王头盔,永璘戴素金顶贝勒头盔,都披挂着布了金钉的石青锁子锦甲衣。一位黑塔般高大魁梧的满洲武官跟在永璘身后。那彦成认得是为皇上擎黄龙盖伞的武备院卿阿兰保。三人将佩刀解下交给索亲王,径直走到两位年轻军机的前面,在嘉庆脚下跪倒。
嘉庆看了一眼惊异不已戴衢亨和那彦成,对绵恩、永璘点头说:“这里都是我大清忠臣,你们但说无妨。”
“臣已经下令,宫门上步军衙门的兵士回旗下佐领待命。午门、东华门、西华门、神武门由火器营和布彦达赉带的内务府护军把守。”布彦达赉是内务府护军统领,嘉庆二皇子绵宁的岳父。听到他们看守住了皇城,嘉庆放下心来。
永璘是嘉庆同母弟,一身月白甲衣显得他黧黑的面孔有些清秀。他回禀道:“臣弟召集绵懃、奕绍等人,已经布置九十名宗室侍卫,一百五十名二等侍卫,分别把守隆宗门、景运门,左右十二道宫门,甄别太监、宫人、进宫人员。”
“奕绍协助定亲王接管步军衙门,绵懃由永璘带着护卫宫殿。”说完,嘉庆让戴衢亨起身记录,他边在房内踱步边下旨。“著礼部加封,十七贝勒永璘加封惠郡王,定亲王绵恩长子奕绍加封辅国公。”永璘、绵恩一起磕头谢恩。
二人的甲胄铿然作响。嘉庆心里不禁涌起一股寒光铁衣,吹角连营的豪壮。他走到上书房门口,几颗晨星高挂,天际有了白色。夜幕逐渐褪去,两庑白布帘变得发青,乾清宫丹墀下人影晃动,两队侍卫正在换班,静寂的广场有了些生机活气。他向乾清宫方向瞟一眼,轻蔑的说了一句:“奴才耳!”
那彦成、戴衢亨回军机处连夜办差。等两人出去,绵恩见是机会,禀告了在神武门和珅送他木材的事。楠木只有大内才能用,于是他口中全都改成了“柏木”。
“——臣和他有嫌隙,去年他内人去世,臣府上也没有去吊唁。”绵恩没忘了把和珅指使人参他的事情重提一遍,然后才说,“事发仓猝,臣怕这奴才起疑心,心想欲擒故纵,就没有立时拒绝。”
嘉庆安静地听着,眉头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他心里闪过一丝不快。前年和珅想削弱绵恩兵权,震慑宗室子弟以向自己示好;而他恰要倚重宗室力量剪除和珅,自然让计划落了空。现在绵恩着急上奏倒使他很不自在,想到大事要紧,对宗室他也一向宽厚,说:“这件事你办的不错。既是柏木,朕赏给你了。”绵恩要连夜去步军衙门弹压,得了恩旨,他放下心来办差去了。
绵恩走后嘉庆对永璘下令:“你先去安排巡逻,早上跟朕去乾清宫上奠,你留下来宣旨。”
“嗻!臣弟领命!”永璘毫不犹豫地答应道。
嘉庆眼里满是杀机,又命令一直站在永璘身边的阿兰保:“你跟惠郡王看住和珅、福长安。二人如离开乾清宫,杀无赦!”
“嗻!”阿兰保跪下瓮声瓮气地答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