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家天下,承平四十载,自六年拒匈奴、破南越后,再无倾国战事。
至于边关那些小打小闹,无论是皇帝,亦或者地方官员,都不会持特别紧张的态度去关注。
没有精锐骑兵,军队想打到草原上去比较困难,但守卫疆土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哪怕诸侯国当中国力排不上号的代国,在抵御匈奴方面发挥得都相当出色。
在文帝十七年,代国秋收时节遭受匈奴入关劫掠,损失不小,于是代王刘如意在次年组织军队,愤而出征,斩首敌人七千余,打出了接近一比三的战损比。
虽然他们没有碰上真正的匈奴精锐,但是也将依附于匈奴的两个中型部族给打崩,带回了不少牛羊和马匹作为战利品。
而在南方,官府派兵清缴十万大山中的“野人”和匪盗,这是常有的事。
毕竟大汉商业开始复苏,郡县想要收取足额的关税,那就得保证自己治下的官道的安全,不会频繁出现行商被抢这样有害声誉的事情。
当然,地方官府调兵,多则两三千,少的话甚至就只动用七八十人,连续几场“大战”下来,几乎都是单方面的虐菜,完全无法达到战役的标准。
正是由于和平维持得太久,让很多人忘记了战争那狰狞的模样。
因此荆、长沙、城阳等七国同时发生反叛,天下震动!
长安,宫城内。
刘启面沉如水,案牍上散落着几册文书。
“见过陛下。”晁错刚被召来,语气颇为小心,通过太子家令的那些年,他早已熟悉对方的脾气。
单单感受这殿内的氛围,自己都知道陛下的情绪不好。
刘启拍案恨恨道:“那些逆贼,我就知道他们包藏着狼子野心,还才对刘濞老贼一个人动手,结果他们就全都不装了。”
哪怕没有了贾谊相助,他在继位之后,仍是按照原本的打算,开始推行削藩。
实际上在针对荆国之前,刘启就已经对好几个小诸侯国下手,以各种理由将它们的爵位剥夺,或者将他们的封地进行大幅度的剥夺。
当然,他根本没有把那些小诸侯国放在眼里。
现实情况的确如此。
那些小诸侯王收到长安传来的旨意,一个个都被迫选择接受,无论他们心底多么绝望与无奈,都没有选择抗旨。
毕竟人贵有自知之明。
陛下勉强算给自己留了一份体面,可若是拒绝体面,那下场恐怕比监牢中的囚犯都要更加不如。
而刘启认为他的对手唯有荆国、长沙国这样较为强大的诸侯国。
于是拿几个小诸侯国试手完,他就开始给刘濞找茬。
在那些诸侯王们看来,完全是另一重意思。
小诸侯国遭殃,他们尚且可以自欺欺人,觉得那几位诸侯的确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可荆国受到指责,大部分的诸侯就坐不住了。
陛下这是要温水煮青蛙啊!
他这才登基多久,就开始打算对荆王动手。
再过几年,那自己岂不是也要被废为庶民了?
一不做,二不休,他们索性反……打着“清君侧,诛晁错”的名头,举兵起事!
这些诸侯并非临时起意,大部分都进行了三个月到半年的战争准备,尤其是荆王刘濞,筹备此战的时间更是超过了三年。
他们骤然发难,打了地方上那些郡县一个措手不及,不少重要的关隘和城镇失守,天下处处皆燃起烽火。
晁错咬了咬牙,躬身说:“陛下,要不您就按照那些逆……诸侯的说法去做?”
刘启一愣,没反应过来道:“什么说法?”
“以臣之性命,去换取时机。”晁错毅然,语气铿锵,“他们用清君侧的旗号起兵,那陛下将我杀死,那些人自然就失去了继续作乱的理由,为您赢来出整兵筹粮的时间。”
现在大汉官方处于劣势阶段,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们对诸侯作乱,无论是心理上,还是物资筹备方面,都未有任何准备。
要知道大汉上一位叛乱的诸侯,那得追溯到入土成灰的魏王余去了。
那样久远的记忆,根本没几个人会把它当做现实参考。
从关中调取存粮,指派将领整顿兵马,这都需要时间。
恰恰大汉地方上节节败退,这样的局面让不少人感到恐惧。
他们甚至觉得在朝廷准备好一支精锐的部队之前,那些叛乱者就会将关外全部扰乱。
这样的情况并非没有可能发生。
要知道从内因上来看,大汉并非三四十年以前那样,老兵随处能见,遇到战事,轻轻松松可以征召十万可战之军。
现在大汉要找有大量作战经验的士卒,只能去边境地界找,总体人数可能都不会超过十万。
组建出一支精锐军队,其实没有刘启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而从外因来进行分析,那就是七国一同叛乱,不仅声势惊人,实际上破坏力同样不菲。
这叛乱的七国之中,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弱国。
哪怕最为孱弱的胶东国,亦能征发出两万青壮年来投入战场。
至于荆国、城阳国、长沙国投入战场上的士卒加后勤的人数,共计超过了十五万。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作乱的诸侯国是七个,却不代表那些没有作乱的那些诸侯国,心中就向着朝廷。
毕竟政治立场不能以简单的二极管思维去看。
说到底,刘启推动的削藩政策根本上是与所有诸侯的利益都相悖。
他们没有选择造反,有的是顾忌着大汉军队的实力,有的是念及朝廷以前的恩泽,有的是想从中浑水摸鱼谋求利益。
可要让他们死心塌地去支持刘启平定叛乱,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明面上保持中立,私底下却暗暗与那些反叛的诸侯国进行联系的诸侯王,并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