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是被护士用轮椅推回来的, 精气神和昨天相比明显要好许多。
看见林琅了,她笑说原本还担心出去的时候会吵醒她,想不到她睡得还挺熟, 轮椅从她旁边推过她都没醒。
这话说完,视线又落在裴清术身上。
她冲他点点头, 并不好奇他的身份, 也不疑惑这样一张生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林琅好奇看向他, 后者同她解释“给你搭衣服的时候, 老师是醒着的。”
老师听见, 笑道“这么快就跟着改口了”
裴清术对待长辈始终有种礼貌的谦和, 笑容也客套几分“妇唱夫随。”
林琅听到这话, 下意识抬眸。
裴清术恰好也正看着她,于是四目相对。
将林琅的沉默理解为是在介意他擅自公开二人的关系,于是带着歉意一句“好像说错话了。”
怎么说呢。
这种感觉很奇怪, 在别人面前被点头哈腰好声好气供着的人,怎么到她跟前反而开始看她的眼色说话。
林琅那个时候还不太懂,感情中最珍贵的,就是尊重。
他尊重她的任何看法, 任何情绪, 且优先以她的一切感受为重。
她摇了摇头,觉得文字的力量还是太微弱,决定用行动来回答他。
于是她主动去牵他的手,然后走到老师跟前。
“昨天就想和您说了, 这是我男朋友。”
在说名字时,她微微停住,自我介绍还是应该让裴清术亲自来。
明明主动牵手的那个人是林琅,最后掌控主动权的, 反而是裴清术。
像是不甘于只是掌心相碰的牵着,他改为十指紧扣“您好,我叫裴清术,是小琅的男朋友。”
老师昨天还在遗憾,觉得初阳那么好的一个孩子,林琅和他分手很可惜。
但又觉得年轻人的感情本来就是一阵一阵儿的,到了尽头,再勉强结合,最后只会落得个两败俱伤。
现下瞧见裴清术,心中又更加欢喜。
一看就是懂事的,脾气也好。
“好啊,长得一表人才,和我们小琅挺配。”
林琅没有在病房留太久,老师大病未愈,还得多些时间休息。
“你吃饭了吗”
从病房离开后,林琅问他。
裴清术摇头,说昨天看病例,看到有些问题,所以今天特地过来医院问了医生有没有大碍。
听完他的话,林琅心一紧“你生病了”
他轻笑“不是我,是我妈。普通的体检而已。”
听见不是他,林琅的心稍微松了松“伯母还好吧”
“没事,就是长期吃素,体内缺少维生素。”
确实没事,他那天回家后,在客厅枯坐一夜。
自小的严厉家教让他哪怕心中有妒火横烧,也不能像别人那样随意发泄。
手机就放在茶几上,没有锁屏,始终停留在和林琅的对话界面。
他看着她发来的那句在干嘛
一看就是一整晚。
然后他像疯了一样,开始拆找病例,企图找出一丝需要医生亲自解答的困惑来。
最后终于让他找到。
虽然这个困惑,简单到他这个非医学专业的外行人也能一眼就看出。
林琅说自己前些天刚结了工资,今天她请客。
豪气发言结束,又突然想起先前听裴清术提起过,她给裴蔺上课的工资是裴清术出的。
所以,这算是拿着裴清术的钱,请裴清术吃饭
他却表现出受宠若惊来,虽然演技一般“那我得多吃点了。”
林琅甚至做好了破费一笔的准备,结果这人却带着她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沙县。
朴实无华的红色招牌,这种连锁店的造型,好像全国都一样。
连味道也没差别。
裴清术点了份云吞,还有一笼蒸饺。
林琅心中总是抛不开对他身份的偏见“要不我们换一家吧,我记得附近好像有家西餐厅。”
他稍微拉长了语调,带着逗弄口吻“崇洋媚外可不是好习惯。”
林琅听出他在打趣自己“出国留学好几年的你好像最没资格说这句话。”
“我学洋人的知识回来报效祖国。”他笑,“以后就留在国内,哪儿也不去了。”
那时的林琅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只觉得他是在对她那句话调侃回来。
没听出他的淡淡自嘲。
那碗云吞他吃的干干净净,林琅怕他没吃饱,还把自己吃不完的剩下半碗也一起给他了。
如果让裴蔺看到,她居然让他尊崇又惧怕的堂哥吃自己的剩饭,恐怕又得咋咋呼呼。
想到他的反应,林琅竟然觉得好笑。
唇角稍微上扬,被裴清术看见了。
他也笑着低下头,喝完被她剩下的汤。
老师睡到下午才醒,她如今身子不太方便,擦洗这种事也得由旁人来做。
裴清术一通电话让人找好护工。
他让林琅放心“她之前是照顾我母亲的,人很细心。”
林琅点头,对他有种天然的信任感。
老师让她早点回去休息,既然找了护工就不需要她彻夜陪护了。
昨天晚上隔壁病房哭嚎了一夜,那声音她听着都觉得瘆得慌,更何况是林琅这个小姑娘。
林琅刚要再开口,老师笑着打断“你这是想让老师住个院都不省心”
最后林琅还是点头。
是在临近晚上的时候离开的。
裴清术开车送她。
冬天昼短夜长,林琅坐在那辆黑色劳斯莱斯副驾驶里,隔着带了薄薄雾气的车窗去看夜景。
霓虹灯光和路灯在在平稳行驶的车速中,逐渐化为虚影,仿佛绵长混沌的颜料。
冬天,应该快结束了吧。
到家后,正好赶上邻居送客。
这也是林琅搬来后第一次和邻居打了照面。
是一户很和蔼的人家,夫妻慈眉善目,小孩可爱乖巧。
看见林琅了,声音甜甜的喊姐姐,又去喊裴清术哥哥“新年好。”
林琅是个不怎么懂得社交的人,平时一有空闲就是把自己关在家里没日没夜的画画。
时间长了,多少有点社恐。
这会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是摸摸她的头夸一句真有礼貌还是什么
在她头脑风暴不知所措的时候,那边裴清术已经笑着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递给他。
“你也新年好。”温和斯文的声音,光是听着就带亲和力。
那对夫妻笑意更盛,催促小孩“还不快说谢谢。”
待那小孩道过谢后,女人笑道“前些日子听说吴伯被儿子接去国外养老了,想不到这么快就搬了新住户进来,改天有时间了来家里吃饭啊。”
回到家,林琅松了口气,如果不是有裴清术在,她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陌生人的热情。
裴清术却笑说,原本是给她准备的压岁钱,现在给了那小孩。
压岁钱本来就是给小孩子的,图个吉利而已。
她不信这些。
裴清术却拿出一张门票来,简约古典的样式。
待那门票递到她跟前来,林琅才看清上面的名字。
是她喜欢的画家的画展。
前阵子听人提起过,某个私人收藏家慷慨将自己的珍藏拿出。
只不过画展并不面向大众,而是为了拓展人脉。
所以,能拿到门票的,都是上层圈里的精英。
林琅也早早打消了近距离欣赏的念头。
却不想,裴清术居然主动将这门票拿到她跟前“知道你不信那些,所以觉得还是务实些好。”
比起送她压岁钱讨吉利,还不如直接让她去做喜欢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