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凉草地,逶迤群山,以及干涸的河流。
细碎石子遍布河岸。
到处都是肮脏与贫瘠。
身穿干净衣裳的少年,站在与他身份并不匹配的地狱。
弯下腰去找寻石头里的玻璃球。
那幅画只画了一半。
因为门开了。
她听见大提琴的声音,随着轻微的关门声响,一切又都被隔绝。
是裴清术。
怕她饿着,所以拿了些甜点和果汁进来。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每样都拿了一点。”
画像里的少年,那张瓷白温柔的脸,仿佛与他的重合。
垂眼看她时,连睫毛的弧度都是柔软的。
灰色窗帘敞着,皎白月光落在他身上,周身气质一如往常的衣不染尘。
林琅有时候觉得,他和徐初阳很像,可是又不像。
分明都是斯文温润的,可他比起徐初阳,好像缺失了该有的脾气。
林琅看着正体贴地将蛋糕切成小块的裴清术。
近乎感慨的语气,在安静的房间门响起。
她说“你脾气这么好,很容易被欺负的。”
他将切好的蛋糕放在她手边,连同刀叉也一起。
他去看她的眼睛,那双清浅的瞳仁里,只有她倒映的身影。
很轻的一声笑“可能我碰到的都是好人,暂时还没被欺负过。”
林琅想,也是,他的身份地位就落在这儿,谁敢欺负他。
谁有胆去欺负他。
人善被人欺,这话用在上位者身上,不起作用。
他的慈悲,是施舍,也是宽容。
“还想吃什么”他问她。
林琅对食物没有太大的要求,能填饱肚子就行。
不过既然他问了,她就随口说了一个“火锅”
他轻笑“好。”
林琅的手机放在一旁充电,充电器是裴蔺给她的。
这会充够了电量自动开机,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弹出。
是不认识的号码。
她放下手中的银匙,拔了充电器,将手机拿过来。
疑心是哪个客户给她打的电话,正要回拨过去,手机的来电铃声打断她下一步的动作。
她按下接通,将手机放在耳边。
手机那端,风声寂寂,见电话终于被接通,徐初阳长松一口气。
从阿姨给他发的那条消息起,他便一直在给她打电话,可是始终无人接听。
她拉黑了自己的号码,他用司机的手机打给她。
一直到现在,终于被接通。
没事就好。
紧绷的情绪瞬间门松懈,如同被拉紧的弦。
失去了张力,连说话的声音都有气无力“吃饭了吗,饿不饿”
早在一开始,便听出是谁的声音,林琅眉头皱了皱。
很多时候,她都不是很理解,为什么明明做错事情的是他,却还总要摆出一副好人模样。
既然谎言都被扯开,大家落得个狼狈结尾,为什么还要装出一副深情款款来。
她全部交付出去的真心,不是早就被他践踏干净了吗。
林琅自己都开始怀疑,有不甘吗,有憎恶吗。
自己如今对徐初阳到底是什么感情。
她的视线突然落在裴清术的身上。
他坐在那,剪裁合体的高定正装,衬得那副宽肩窄腰的身段越发清绝。
心中供着慈悲佛,嘴里念着道德经,真真正正做到了,以己渡人。
一种怪异的情绪突然上涌,如同吸水的海绵一般在她心底瞬间门涨大。
阴暗到,完完全全将她遮蔽。
这种阴暗促使她伸手,握住裴清术的手。
后者抬眸,眼神几分错愕。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如玉竹一般修长好看。
握在一起时,触感微凉,带了点硬。林琅的手指一根一根,缓慢地伸进他的指缝,指腹搭在手背,掌心紧密相贴。
仿佛要将自己,也一同融进他的骨血之中。
顶多只算亲密,称不上多暧昧的动作,却因为他周身高山白雪般干净神圣的气质,生生衍出一些渎神的罪恶来。
林琅说话的语速不急不缓“正在吃,有事吗”
徐初阳沉默片刻“你一个人”
大概得益于她看谁都缺点意思的眼睛,林琅总给人一种不真实的空灵感。
好像她是一面风筝,随时都有被风吹走的可能。
除非时刻攥紧那根拴着她的线。
哪怕稍有松懈。
林琅一边接电话,耳边是徐初阳担忧的语气,一边握紧裴清术的手。
指尖在他掌心描绘,他的掌纹淡,浅浅的几条。
生命线和事业线很长,唯独爱情线有些杂乱。
林琅从前跟着寺里的师傅学过一些,只能算皮毛,准不准就两说。
纤细白嫩的手指在掌心打圈,似有若无的轻触。
仿佛一朵才结出的花苞,连周围枝芽都是嫩的,却被人生生用手指给戳开、搅散。
裴清术脊背轻微地绷紧。
待到她合拢手指,第一次发现,他虎口处长了一粒褐色小痣。
被冷白的肤色衬出几分禁欲来。
她用指腹抚过那粒褐色小痣,动作温柔的,仿佛怕弄疼了他。
裴清术偏开头,呼吸随着喉结的轻微浮动也沉下去几分。
距离那么近,这阵沉下去的呼吸声,也被电话那端的人给听见。
徐初阳的眉头瞬间门就皱起,拿着手机的那只手,也收紧到仿佛要生生将它捏碎。
他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复,语气也听不出太多异样“小琅,你现在在哪里,我去接你。”
林琅没再说话,等沉默的时间门拉长了,然后才毫不犹豫的将电话挂断。
裴清术的手被她握着,此时十指紧扣,不同于上次没有给任何回应。
这次,他也同样,握住了她。
只是神色有片刻怔然。
林琅松开手“你的手怎么总是这么凉。你很冷吗”
他抬眸,刚才的怔然不复存在,仿佛只是林琅的错觉。
这次,他主动去握她的手,眼中是带着笑意的“现在就不凉了。”
林琅看见他眼底的笑。
她想,自己以后也会下地狱吧。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