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彼此听来, 分明蹩脚又老土的搭讪手段。
林琅看了眼他身上的校服,问他“这个点不应该是上课时间”
裴蔺点头“对啊,下午第二节。”
“你不用上课”纯粹是为金钱折服, 甚至都不算关心,敷衍的随口一问。
他手往里一指, 哪怕隔着高耸围墙, 也能看见的高层教学楼。
不愧是北城最好最贵的私立高中,一栋教学楼都做的这么恢弘严肃。
“看见那栋楼了没”裴蔺问她。
林琅早就知道自己这个未成年客户是个有钱人, 平时朋友圈里,看他偶尔发的那些照片。
坐落在北城地段最贵的江景房, 比足球场还要大的私家花园, 以及明显出自名家之手的雕塑喷泉。
更别说是动辄就能换一辆车的高达模型。
只不过从未联想到这个层面上。
言情小说里的剧情居然会出现在现实里, 有钱到家里直接往学校捐楼, 然后因此获得特权,不用去上课。
于是她问“你家捐的”
“没。”裴蔺说, “我所在的班在那楼里,个顶个的蠢, 老师压根不管,反正学了也考不上。”
“”
倒挺诚实,也不知道算不算优点。
林琅也不想和他多说,请了这么多天的假,今天也该去学校了。
给他留了电话号码,让他到时候给她打电话就行。
裴蔺低头, 看了眼自己手上那张写了一串数字的便签。
“我认真的, 你长得有点眼熟。”
林琅回一句“我也认真的,你也有点眼熟。”
裴蔺突然笑了“要不吃顿饭再回去小爷请你。”
现在的小屁孩,毛都没长齐, 就开始一口一个小爷的自称。
“下次吧,姐姐还有点事儿。”
她摆了摆手,头也没回的离开了。
裴蔺盯着她的背影,明明挺熟悉的一张脸,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见过。
在哪见过来着
徐初阳最近留在家里的时间明显变少了,但冰箱和厨房里永远都有新鲜的水果和饭菜。
便签也是贴的到处都是,一些细微,但明显会被林琅遗忘的点。
譬如,经期别喝冰水、不要空腹喝咖啡、洗完头发以后吹干再睡着。
林琅面无表情,对那些便签视若无睹。
照样该干嘛干嘛。
虽然他待在家里的时间不多,两人作息也对不上。
但林琅偶尔还是能和他碰上面。
譬如大中午,她睡到一半感觉口渴,从房间出来。
正好看到收拾卫生的徐初阳。
家里挺干净的,但徐初阳有点洁癖,所以每天都会打扫收拾一遍。
可能是养成习惯了,再忙,他也会抽空回一趟家。
打扫的同时还不忘将水果洗净切好,摆放在林琅能够看见的地方。
一个穿着睡衣,站在房门口。而另一个,明显刚回来没多久,外套此时被随意搭放在沙发靠背上,身上穿了件烟灰色的衬衣。
袖口卷起,露出劲韧清瘦的半截手腕。
手边是刚叠好的衣服。
林琅的衣服。
她下意识看了眼阳台,昨天洗好晾晒的衣服被收走,那里空空落落。
她语气平和“随便碰别人的东西,不太好吧”
徐初阳始终神情温和,却在看到她的憔悴模样后,稍微敛了眉,心疼和担忧齐齐浮于眼底“最近又失眠了”
林琅没再理他,只是过去,将自己刚被收整叠好的衣服抖落开,又重新扔进洗衣机中。
然后才回房。
徐初阳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几分黯淡落寞。
好半天,他像是从脚底开始,被抽没了力气,走到阳台那儿,靠着墙,点了根烟。
然后盯着滚动清洗的洗衣机发呆。
冬日晌午的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都失了几分暖和,只余凄冷。
他今天回来还有其他原因。
他妈明天生日,到时候会来很多人。他想趁着这次机会把林琅带回去。
让他们见见。
他做过很多错事,也让她在这段关系里受到了太多委屈。
恋情的开始本身就是一个错误。
她陪在自己身边的那些日子里,他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可是最近。他想过很多。
他爱她。
早就在这么多个朝夕相处的日日夜夜中爱上了。
他不敢去想象没有她的人生会是怎么样的。
所以。
徐初阳低下头,夹着烟的那只手,在缓慢收紧。
直到整支烟都在他掌心被揉皱,猩红火光灼痛掌心,他也像没有任何感知。
他看着始终都对着他紧闭的房门,眼神黯淡到什么也不剩。
那种无力感逐渐席卷他的全身,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性格里的固执和倔,徐初阳比任何人都明白。
或许她还爱着他,可她永远都没办法过去心里那道坎。
她始终,都会恨他的。
徐初阳颤抖着手又去点第二根烟,情绪上来了便想要努力压住。
可是手越抖越厉害,直到再也控制不住。
他松开手,打火机和烟一起摔在地上。
金属质感的打火机,碰撞理石地板,发出的声响有点大。
他如同战败的将军,在临死前,望向被夺走的城池。
自从那天在电影院看过电影之后,林琅和裴清术就没了任何联系。
仿佛那天的事情只是一场荒诞而又短暂的梦。
她点进他的朋友圈看过一眼,什么也没有。
只能看见正中间预示着开头就是结尾的横线。
虽然她对裴清术这个人不算了解,但也能断定,这人根本就是从来没有发过朋友圈,而不是对她设置了权限。
林琅面对他的沉默没有丝毫感触,只是将手机锁屏随手放在一旁,准备续着刚才的困意继续睡。
可她明显高估了自己。
清醒以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只能和往常一样,继续看着天花板发呆。
前一天的失眠造成的连锁反应就是第二天,裴蔺在见到她的那刻,发出了一种近乎不可思议的惊讶“我还以为你快嘎了。”
林琅没太听懂,看向他。
裴蔺解释“嘎等于死。”
林琅点头,喝了口咖啡提神“谢谢你对我的祝福。”
她今天的打扮挺随意,里面是条针织长裙,外面随意套了件米杏色外套,柔顺长发散着。
可能是因为过于憔悴了点,肤色如同白瓷一般毫无血色。
反而有种病态柔弱的美。
裴蔺看着她,对搞艺术的刻板印象又多了一层。
那就是除了对生命的消极,还有一种别人没有的特殊气质。
总之是褒义。
他还挺遗憾“要不是你大了好几岁,我还真想追你。”
林琅没有搭理他,扫视一圈这个专门收拾出来给他准备的画室。
东西挺齐全,连画具的牌子都是她平时想买又不舍得买的高档货。
兴许是见得多了,一个徐初阳,一个裴清术。
随便一件衣服都贵的她咂舌。
弄得现在她都快对金钱失去概念了。
所以哪怕今天裴蔺带她来的是整个北城最贵的酒店,她也丝毫不觉得意外。
就算此刻顶层的停机坪降落一架直升机,说是他家的,她也觉得很正常。
“你怎么知道我家有直升机”裴蔺一脸震惊,“不过不是我的,是我堂哥的,他有直升机驾驶证。”
“堂哥”这个词几乎是他这儿出现频率最高的。
林琅甚至都不懂,他对这个堂哥到底是爱还是怕了。
宴会时间快开始了,裴蔺出去接了个电话,又神神秘秘的进来,让林琅千万躲好了,别出来,也别发出太大动静。
等这儿过去后,他给她加价。
客户就是上帝。
所以林琅点头,坐在沙发上,安静玩起消消乐。
手机的电量只是玩游戏就耗费了大半,等林琅去看时间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这里的隔音效果足够好,所以她听不见外面的声响。
直到有人将门打开,短暂的音浪在开门同时泻进来。
姑且算得上热闹的喧闹,夹杂着舒缓柔和的钢琴声。
裴蔺苦着一张脸把门关上,明显刚受到长辈言语间迫害。
他长了一张带点痞气的脸,黑色中长发,微微带了点卷,挺随意在脑后扎了一半。
剩余的则随意散着,长度没有过肩。
是那种挺懒散的痞。
林琅总觉得,他眼睛的瞳色,似曾相识。
裴蔺走过来,说他妈在那些长辈面前夸下海口。
他半个小时就能画出一幅来。
“我这往里塞石头才能压出半瓶水的水平,她也真看得起我。”
他埋怨完了,又去问林琅,带着质疑的眼神瞧她,“你行吗”
林琅点点头,支起画板,开始往颜料盘上挤颜料“有具体要求吗”
“没什么要求,就是得带点祝寿的意思。”
那挺简单。
林琅说“不用半个小时。”
天赋在这个时间被发挥的淋漓尽致。
当她在半小时内按照要求画完那副画之后,裴蔺的眼睛都直了。
好像到现在才开始真正的认可她的实力。
“我觉得你的水平比我妈给我请的那些老师高多了。”
不用问也知道,像他们这种有钱人,请的私教课老师又是怎样的身份和水平。
她一个在校学生肯定比不了。
不过是他好糊弄罢了。
知道他是个什么水平,为了不露馅,她还故意换手画的。
现在只用等宴会结束,然后再离开。
一幅画一千,是她赚了。
裴蔺拿着画出去。
他妈一身墨绿色旗袍,外面搭了个披肩,盘发的簪子都夸张到又是金又是玉的。
也不嫌重。
他是没办法理解这些贵妇们之间的攀比心,明明今天的主角不是她们,却一个比一个还要雍容华贵。
看到画了,那些聚在一起谈天说地的女人们也都直夸他有天赋。
那话里几分真诚几分虚伪,却是很难听辨出来。
都是千年的狐狸,心机城府比海浅不了多少。
普通的生日宴都能当成人脉拓展地,女人们之间看似讨论珠宝首饰,其实明里暗里的谄媚讨好。
话转了好几个弯,最后沉甸甸的落回到实处。
也揭开了今天过来的主要目的。
“一转眼我们也都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说起来阿震和小术,好像还单着呢吧”
一个戴珍珠耳钉的女人笑容带些奉承,话稳稳落在打扮素净但不失气质的妇人身上。
她是今天的主角,也是徐初阳的母亲。
听了她的话,本来还带些笑容的脸上,此时情绪有些异样。
虽然有刻意去压制,但难免泄露分毫。
旁边有人用眼神示意方才讲话的珍珠耳环,让她赶紧把嘴给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