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开帘笼璎珞,梦坡斋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列列成排的四层包浆檀香木书架,架上垒着一套套成叠的藏书,藏书之多不可枚举。
暖阁内书香漫溢,淡淡的墨渍味充斥耳鼻。
极淡,极纯。
斋内四壁皆是几近透明琉璃,远非绵纸可比。
相较外间的昏沉天色,反而里间弥着暖香,灯火重重叠叠,衬得整个屋内都是淡淡的暖黄之色,在此读书定让人手不释卷。
“好地方!”
钟溪元心中暗赞一声,他要有着地方,别说乡试了,会试他都过了。
举目暖阁中,只有五人。
为首一人留着短须,面方口阔,白白净净,料想就是贾政无疑。
他带着儒士纶巾,一身褐黄云纹富贵长绒袄衣袍,腰系美玉,右手悬在短须之上,不时就想要捋一下,一脸正经学究样,左手捧一卷不知是何名录的古本,眼睛一眨不眨的端详着钟溪元。
至于其余四人,彼此之间暗递神色,姿势各异。
或倚着椅背、或躬腰侍立、其余两人则是聚在一处,窃窃私语,像是正在聚精会神的谈论什么举业文章,不曾注意到他。
“小生钟溪元,见过政公当面!”
钟溪元颔首作揖一笑。
他身形颀长,黑白湛然的眸子,熠熠宛然,此时衣衫虽简素,但眉眼清冷,神情萧轩疏举,举止自然有礼。
样貌不俗,衣着虽简,可不卑不亢,如此才是求学士子该有的风貌。
贾政眼神蕴着提携之意,在一众清客相公的诧异中走上前来,扶着钟溪元的胳膊,像看着自家晚辈一般,亲近笑着道:
“贤侄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这等礼遇,饶是钟溪元一时都不明白是何缘由。
他可不信是秦业的面子。
秦业要是真有这面子,也不至于混的那么差,凑个像样的束脩都难。
几个清客相公面面相觑,一时还以为是贾政的私生子,要知道就连对待贾宝玉都不曾这般,都在心底猜测着钟溪元是何身份,想不通的也互相挤眉弄眼的询问着。
不知根底,让他们如何跪舔?
清客相公们正在思考,一时之间无一人开口想问。
待钟溪元落座,贾政方转过身来,要朝着他们笑着介绍,钟溪元眼前一阵无语,哪有介绍坐着介绍的,又得站起来,心中腹诽一句,想着贾政何必多此一举让他坐下。
见他知礼,贾政更喜,笑道:“诸公,我与你们引荐一番,这是工部营缮郎秦老相公的侄儿。”
清客相公们皆是频频点头,一个个若有所思状。
阖府上下的关系他们烂熟于心,自然知道秦业与宁荣二府的关系,纷纷笑着道:
“原是秦老相公的子侄,如此当受的我们一礼,世兄,失敬失敬!”
几个人都是人精。
忽的全部朝着他作揖,迎合着贾政的笑意,也给足了贾政礼遇他人的隆重场面,怪道他们能在这吃得开,哄得贾政一愣一愣的。
这饭也不是人人都能吃的啊!
钟溪元嘴角微抽,也颔首作揖还礼,这些人一个赛一个没皮没臊。
“诸公误以为其年轻就小觑了去,贤侄尚未加冠便已然是才气不凡,今岁乡试虽未曾中试,可那也是马虎所致,前日我曾托人看过他的文章,所写五经、诏、判、表、诰等五道试问,角度新颖,翰林院的梅试讲与我言贤侄所作卷有经魁之才,叹叹!”
听到这话,钟溪元心中了然。
这世道打铁还需自身硬,不过贾政连封存的试卷都能调看,贾家现如今这份人脉真是可以的!
说话,就有一个年似五六十的髯髯老者,卷着长须叹了一声。
“此乃单聘仁单老先生!”
贾政指着长叹老者介绍给他,钟溪元拱手一礼。
单聘仁忙牵着钟溪元的胳膊,但双目却注视着贾政,慰声道:“世兄不必菲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二三年后再举,想纵是解元之位也是尚为可期,又一年会试相中,金榜题名之日想来不远矣!”
“是极是极!”
“孟子云:‘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世兄切勿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