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伯莱勒先生?哲伯莱勒先生…”轻柔的女声带着一丝软糯,如林间的清风,带着雨林特有的气息传入了男人的耳中。
哲伯莱勒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名留着金色披肩长发,身着教令院学者服饰的女子。
她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中细碎的光仿佛带着某种魔力,只一眼,就让人再也移不开视线,想要沉沦下去,哪怕溺死在她甜蜜的笑颜之中。
哲伯莱勒下意识想要坐起身,却感到腹部传来了一阵剧痛,他立刻捂着肚子强装镇定,脸上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是优菲小姐啊,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外面那只驮兽似乎不太对劲,我想让你去看看…”优菲说着转头看向了帐篷外侧。
在她看不到的身后,哲伯莱勒整个人身子都垮了下来,因为压抑腹部伤口传来的剧痛,身体正在微微发抖。
可就在优菲说完话转过头来的时候,哲伯莱勒立刻又坐直了身子,装出一副无事的模样,可惜,他额角细细密密的汗珠出卖了他。
细心如优菲自然不可能发现不了这一点,所以,这个一直以来温婉如玉的女人一改往日的形象,十分胆大包天地掀开了哲伯莱勒遮住自己身体的毛毯,将他的伤口暴露了出来。
“啊,请等一下,优菲小姐!”因为是突然袭击,哲伯莱勒没有任何防备,加上对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学者,毛毯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扯开了。
哲伯莱勒感觉很失败,本来自己受伤已经够丢人了,现在还被雇主看到了,看来这一次的任务是完不成了。
但他失落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优菲见到他的伤口之后作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找了绷带与药草。
一边调配草药,优菲还在不停地说着:“虽然我不是生论派的学者,但药剂学与草药学我也是有些涉猎的呢!受了这么重的伤,你怎么可以瞒着不讲呢?真是的!”
嘴上说着,她手中动作不停,很快就把治疗伤口的药草调配了出来。
看着眼前女人忙碌的身影,哲伯莱勒羞愧难当:“抱歉,是我不负责任了,本来带伤执行任务没什么,但确实,这样做会威胁到雇主的安全。我这就联系部族…”
“你在说什么啊?你受伤了我当然是会担心你啊,什么雇主安全?”优菲皱眉,直接下令道,“赶紧躺好!你这样坐着不方便我查看伤口。”
哲伯莱勒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迷迷糊糊的就顺从地躺下了,然后任由优菲将黑乎乎的药膏涂抹在他的伤口之上。
清凉的感觉从火辣辣的伤口处传来,连疼痛都仿佛被削减了几分。
“好好养伤,等你养好我们再出发吧。”少女说着露出了微笑,仿佛在表扬乖巧听话的哲伯莱勒一般。
看到仿佛在发光的少女,这个来自热沙之地的少年第一次红了脸。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一直这样守护着她啊,但可惜,我们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少年生出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源自心底的情绪化作了一厢情愿的爱慕,不可遏制地燃烧起来。
这注定是个悲剧,但他义无反顾,就像扑火的飞蛾,在明知道结局的情况下,依旧奋不顾身,他没有考虑过后果,或许他确实想到过,但情感压制了理智,他选择了那条看不到未来的路。
又或者,像他这样的人,本就没有什么未来可言吧…
或许是日久生情,少年与少女终于还是走到了一起,很快,他们有了一个女儿。女儿很可爱,很活泼,是继承了母亲美貌与伶俐的小家伙。
“给你一千个拥抱,一千个吻,愿不变的月光赐你一千种幸福,愿专权的烈日唯独宽宥你,宠爱你!”已为人母的优菲拿着自己的研究手册,在上面写下与研究无关的话语。
写完她又读了一遍,随后看向一旁正在哄女儿睡觉的男人:“我这么写会不会太肉麻了?”
“以母亲的口吻对自己的女儿说什么话都不会显得肉麻,这叫母爱。”男人毫不犹豫回答道。
优菲眨巴着眼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错,是这个道理。那我继续。”说完,她接着写下后续的内容,写着写着,她突然笑了起来。
哲伯莱勒不明白她在笑什么,随口问道:“怎么了?突然这么开心?”
“没有啦…我只是想到,如果婕德长大了,看到这个,她会不会拿到我面前然后读给我听啊?”优菲笑起来眉眼弯弯,温婉与灵动被很好地结合在一起,哲伯莱勒看着这样的她出了神。
似是没有注意到对方的反应,优菲接着道:“这个小家伙,以后一定会这么干的,这个坏姑娘,肯定会想着给我难堪的!
我现在想到那个场景都会忍不住面红耳赤呢,哎呀,到那时候我该多少岁了呢?四十?五十?一把年纪了还要被自己的女儿如此揶揄,果然很羞耻呢。”
“婕德一定会长成乖巧懂事的孩子的,不会这样的。”哲伯莱勒轻轻摇晃着怀中的女孩,语气极尽温柔。
被他安慰的优菲却不以为然地摇头:“说不准哦,其实啊,我更希望她可以活泼一点,调皮一点,毕竟,扶养一个太过懂事的孩子,那不是少了很多乐趣吗?”
她的笑容突然定格,哲伯莱勒没来由地心头发慌,就想要出声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似乎动不了了。
只是刹那,他猛然自黑暗中惊醒,再次睁开眼,周围却是熟悉的帐篷场景,一瞬间,巨大的失落从他的胸口涌现,黑暗环绕着他,如潮水,剥夺了他的呼吸。
哲伯莱勒只感觉胸口发闷,无论如何用力呼吸都驱散不了心头的压抑,有的人已经死了,却活在了他的记忆之中。
而他虽然还活着,却已经如同行尸走肉,要不是还要抚养女儿长大,他或许早已随对方而去了。
“做噩梦了?”帐篷外传来了少女的声音。
哲伯莱勒沉默几秒,然后出声道:“现在什么时候了,你要不休息一会儿,我来守夜吧。”
“无妨,我就在这边待着挺好的,只是你的呼吸声太重,所以才注意到了而已。”萨菲尔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也没有不耐烦的情绪。
但哲伯莱勒还是低头说了一句抱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曾经的一梦难求,最近优菲却总是出现在他的梦中,虽然每次醒来都会感觉窒息般的痛苦,可他依旧希望能够梦到对方。
因为,只有在梦中,那个人才是鲜活的,还能带着明媚的笑与他说话,还能与他畅谈未来。
“我也不知怎么了…最近总会梦到婕德的母亲,或许,是因为我就快要去见她了吧,说实话,我还挺期待的,只是放不下婕德。”哲伯莱勒躺在帐篷中,隔着帷幕与萨菲尔交谈,也算是为对方排解独自守夜的寂寞。
萨菲尔的声音隔了几秒才传来:“我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了,也亲身经历过,在我看来啊,死者一死了之了,活下去的那个才需要更大的勇气,会经受更多的折磨。”
“我自认为足够坚强,却始终放不下,要不是有婕德在,我可能早就一死了之,不再苟活了。”哲伯莱勒自嘲一笑,这么些年,他是第一次与人袒露心扉,而这个对象却是他一直提防的愚人众执行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