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门去找他分赃不行吗”
陆小凤沉默。
这从理论上来说还真不是不可行的。
紫禁之巅一战,再如何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在从八月十五推迟到九月十五的过程中,也给足了好事之人赶来京城的机会,但要知道最后能在太和殿前围观的也不过就那么些人而已,紫禁城也绝非对任何人都能开放的地方。
那么这些曾经在此行中下注,混了些参与感的人若是要与旁人再提起此事,又或者是先前被其他事情牵绊住了手脚,后来才有了闲暇上京城来的人,若是要窥见当日盛景的一隅该当去什么地方
自然就是春华楼了
要不怎么说那位老板保留了戚寻的刻名剑痕,着实是个很有生意头脑的表现呢
戚寻要从中要来个分红,还真不为过。
不过生怕戚寻来个暴力执法,尤其是在看到戚寻手握着的金虹剑显然不是一把凡品后,陆小凤更是不免有这种想法,在戚寻结了酒账出了这座酒楼后,他也连忙跟了上去。
果然这世上没有白喝的酒,或者早知道他便不将此事说出来了陆小凤心里嘀咕。
让他意外的是,在春华楼里他还见到了个意外的人。
“花满楼”
陆小凤与花满楼虽不像是跟朱停一样,是小时候开始穿一条裤子的交情,但怎么说也是有过命之交的朋友,在看到那个瞧着大堂里孙青霞三字愣神的背影后,当即认出了他的身份。
青年闻声转回头来,不是花满楼又是谁。
气度温润谦和的青年,如今再不必处在目不视物的状态,而在看向陆小凤和戚寻之时,目光中透出一种让人望之便觉春风拂面的神采。
只是在看到戚寻之时,他的目光中不觉流露出了几分复杂来。
他视力恢复后,寻找那位不留名姓的恩人无果,便一边放出了花家必定予人重谢的消息,一边如他此前在梦中无数次希冀的那样,靠着这双重见世间万物和色彩的眼睛,遍览天下山川风物。
这一趟他是从塞北回来的。
北国化冰开春的景象比之江南更有一种挥退了凛冽,生机骤然迸发而出的观感,花满楼在目盲之时尚且觉得自然景物无有不美,如今便更是如此。
他怀着一份几乎满溢而出的欢愉踏入了京城,正好打春华楼前过,想着此地酒楼之名正是应景,便打算进去坐坐,一抬眼便看到了楼中那套着一层画框的三个大字。
花满楼对字是很敏感的。
他此前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尚且能通过用手触摸落笔的凹痕来判断出对方书写出的字样,也记住这个笔迹。
如今又如何不能在看到孙青霞三字的第一时间,便发觉这笔迹与他当日所收到的字条分明无二
而这三字是谁写的,在彼时他也身在京中,甚至与戚寻一道在苦瓜大师的地方一并用过斋菜的情况下并非不清楚。
在陆小凤喊出他的名字之前,已经足够他将戚寻和那个令他复明的神秘人联系在一起。
但他下一刻便看到戚寻冲着他隐晦地眨了眨眼睛,像是分明看出了他此时意识到的事实,也并不希望他提及此事。
“我自江南过,感君一楼春”的落笔潇洒,自有一种春风过境的自在放旷,那么如今依然以一种近乎两不相欠的态度相处,未尝不是君子之交的乐趣所在。
虽然戚寻大概率不是个君子。
花满楼眼看这姑娘一把就将出鞘的金虹剑拍在了柜台上,倒不像是她的相貌和气质一样颇有仙人风范,反而像个悍匪。
李燕北都说羡慕她在这两年半间相貌不改,靠着戚寻留下的刻字赚钱恰饭的春华楼老板又怎么会认不出她来。
他战战兢兢地从先前缩到了柜台下的状态重新探出了个头来,目光在陆小凤和花满楼的身上掠过,确认这位向来好管闲事的四条眉毛,和那位一向脾气上佳名声更佳的花家七公子都没管这档事的意思,又重新看向了戚寻,“姑娘风采依旧啊。”
“老板这店也是风采依旧呐。”戚寻笑吟吟地看着他。
被加了重音的“风采”二字和她有意朝着那处投去的眼神,都让这位自觉大事不妙的老板抖了抖面皮。
当日春华楼前,戚寻一度跟叶孤城交手,甚至在紫禁之巅战后更是有消息传出,她彼时的出手有藏拙之意。
打叶孤城这种剑出如天外飞仙的尚且如此,打他也就给杀鸡差不多吧。
“我这就去把这个撤了。”他连忙钻出了柜台,试图朝着那处奔去,却眼前面前一道金红流光闪过,那把方才还在柜台上的长剑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俨然有他意图再迈开一步,她便要以剑取命的架势。
这两年因为招牌景点,春华楼的老板在京城里很是发了一笔横财,心宽体胖之下就连身形都圆润了不少,现在腿脚一哆嗦,就看起来就很有喜感。
“撤了做什么”李燕北那只肥羊宰得差不多了,戚寻现在看向这位的目光就跟在看第二只肥羊没多大区别。
但再一想这还是个有锚点的世界,戚寻又觉得还是将这位看成个能下蛋的母鸡比较合适。
“那您的意思是”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戚寻回道,“你就算买幅墨宝挂在墙上,给这酒楼增添几分雅趣,总也是要给作画题字的人银两的是不是”
“是。”
他也没法说,这年头多的是人想借着他这酒楼的流量展览自己的作品,像他这种经营有道的人还能收点倒贴的钱回来。
形式比人强,为了他充满了生财主意的脑袋不落地,反正对方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我写的这三个字比寻常墨宝还要能给你招徕顾客吧”戚寻语气里的理直气壮之意越发明显。
老板又点了点头。
“那么给钱吧。”戚寻一锤定音,又将一个难题交给了这位酒楼老板,“你觉得应当给多少”
“”这简直是个死亡问题
给的多了,他这种财迷会心疼得要死,给的少了,以他方才所见的出剑之快,只怕他就是真的要死了。
陆小凤用手肘戳了戳同在一旁看戏的花满楼,“我发现你这个人有的时候也不是君子,我以为这种时候以你的性格应当要试图阻拦一下此等敲诈勒索的暴行的。”
花满楼用了一句他此前便与陆小凤说过的话作为回复“跟你这种人时常在一起,就算是个真君子,也会变坏的。”
他也一向是个很懂得通权达变的人。
何况他也并不全然是因为戚寻于他有恩,这才不对她的行为加以置喙,更因为他看得出来,戚寻并没有真打算取了对方性命,或者将对方的财产尽数掠夺干净的意思。
最后等戚寻与这两位看客一并从春华楼中出来的时候,她的手里已经多了一沓银票。
反正不管这到底该算是正常经营所得的分润,被这个氪金系统所承认,还是非法劫掠不能被录入系统,都跟戚寻没什么关系,这是要被她兑换成真金白银带去买房,又不是用来刷祝福值的。
这么一想,她便真是实打实地发了一笔横财,还是可以过上两年再来刷一刷的那种。
不过要想保持这个题字的话题性,最好还是让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在这几年间多来上一次有含金量的出手,依然面对江湖第一剑客之争,偶尔也可以抓小欠这个壮丁过来溜达一圈。
戚寻心中有了长远的计划,心情更好,拍了拍手中的银票便对两人道“今日算是在两位的见证下小有所得,不如往荟仙居去一趟,我请客”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那我们这算不算与你同流合污了”
戚寻瞪圆了眼睛,“这明明是合理讨债”
花满楼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种“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的表情出现在这姑娘的脸上,属实是太有意思了。
说起来他原本跟出来的时候想说的是什么来着
但在这会儿花满楼又觉得,那些感谢对方让他眼前的世界重新鲜活起来的话,或许真说出了口便显得矫情了,也实在是让那份江南赏春,信手而为的潇洒失去了其中的韵致。
与其用什么江南花家必有重谢这样的话来跟她说,还不如
不如给那处景点多引一点人,让她下次来“收割”的时候收获更为丰厚
花满楼想到这里,忽然觉得陆小凤说的他也不是君子的这句评价,实在也不能说有错。
戚寻的这趟请客没花出去多少钱。
陆小凤才被她请了趟酒,下酒菜吃的也不少,他又没有第二个胃来装食物,顶多就是磕了两把瓜子,直呼自己吃亏。花满楼甚至都在想着以帮戚寻开源的方式报恩了,节流自然也不能错过。
不过陆小凤大概是在半醉的状态,这才没看出来,花满楼这不是什么矜持的贵公子做派,而是单纯在给人省钱。
等戚寻从酒楼中出来,与这二人分道扬镳的时候,便往钱庄走了一趟,将春华楼老板给的银票给换成了一大箱黄金,心满意足地揣上走人,又在走入小巷子的时候丢进了物品栏里,给自己省点力气。
这一次戚寻倒是没忘记去皇宫里见一见已经被他遗忘多时的小皇帝。
“由奢入俭难呐。”朱棠叹道。
这两年没什么反派组织送人头,他连充实国库的源头都没了,好在蛮莫数次大胜,让思氏那点蠢蠢欲动的反叛心思在数次剑从天降的打击中,被劈了个稀碎,毫不犹豫地选择上贡称臣,多少给他弥补了一点损失。
但感慨还是要感慨一下的。
顺便谴责一下戚寻这个在朱棠看来尤其好玩的江湖人,居然这么久都想不起来她的行为。
“我看您挺奢侈的”戚寻指了指候在朱棠身边的人。
能用白云城主当护卫的,这天下大概也就这一位了。
不过说起来,叶城主长居飞仙岛这种边陲之地也没被晒黑,果然是应该说天生丽质吗,这趟在蛮莫的两年里也没让这张皎如冷月的面容,变成独尊堡解晖那种状态。
叶孤城抬眸对上了她调侃的目光。
高手最知道高手的境界,尤其是他还同为剑客。
彼时戚寻所说,这世上有穷极毕生追寻破碎虚空奥秘的武者,或许并不是她的一句瞎话,而恰恰是她本人的真实写照。
这两年半间他在实战之中剑术更有长进,却还远不及他在看到戚寻的第一时间意识到,对方在这段时间里的销声匿迹实在是必然。
若无斩断凡尘俗事的牵绊闭关悟道,绝无可能达到她此时面有神光之态。
要不是叶孤城这人不喜欢说话,更也算不上跟戚寻有多少交情,戚寻但凡知道他在想什么东西,估计都得感慨一下,这实在是一种美妙的误会了。
“你说的不错,所以更得说由奢入俭难了。”朱棠回道,“我跟他定的时限是替朕效力两年,在这两年中替朕训练出一批在剑术上拿得出手的卫队,两年之后他便回他的白云城去,该如何缴税如何缴税,总归此前的事情尽数翻篇。”
戚寻怎么看怎么觉得,在朱棠的脸上写满了“两年后朕该拿谁开涮”几个字。
那可能还真没有能跟木道人、小老头、霍休之类的家伙相提并论的了。
于是戚寻很果断地给朱棠提了个建议,要不去海外看看
戚寻是有海图的
史天王的纵横七海之名倒也不全然是他在瞎吹,的确是有海航图作为证明的,也在豹姬彻底剿灭了史天王的残部后,从他的宝库中搜罗了出来,送到了戚寻的手中。
她捏着这份凭据,跟朱棠搞了个收获所得的分赃买卖,又给这个锚点世界增加了一笔进项,这才心满意足地退出了副本。
很是上道的小皇帝在那张分成文书上还给盖了个玉玺的章,怎么想都是赖不掉的,甚至额外附赠了十点好感度,稳住了这个世界的进出通道。
她将文书一塞,抱着从李燕北和春华楼老板那里弄来的收获就奔说英雄世界去了。
不过她没直接去汴京规划买哪一处地盘,而是先奔着临潢府而去。
临潢府正是辽国的王都所在,也是如今温丝卷所在的位置。
耶律延禧废弃朝政,只知道游猎寻乐,甚至将萧兀纳这位忠臣贬谪出了政治中心,让耶律章奴有了起兵谋逆的机会,可这内忧外患中他还颇有一番自欺欺人的心态,算起来和赵佶也不必比较了,简直一对卧龙凤雏。
宋军挥师北上,勠力同心,这位却还觉得宋人一向好说话,北行更是多有气候不便,想来还有转圜之机,却等来的是屡战屡败,而宋军已经到了临潢府城墙之下的消息。
戚寻就是这会儿来的。
在她照例靠着踏云的追踪之法找到温丝卷的营帐钻进去的时候,她看到的并不只有温丝卷,还有在协助长孙飞虹平定神枪会后,也抵达了此地的孙青霞。
看到戚寻前来,温丝卷还是很觉得惊喜的。
往神水宫所在的世界一行,温丝卷越发清楚戚寻身上担负着的责任。虽然戚寻有说过两个世界之间的时间流速与他所想的可能有些不同,却也并不妨碍温丝卷已经做好了过上个一年两年再看到她的准备。
但他想了想又觉得毫不意外。
临潢府之战纵然是一场已有水到渠成胜机的交锋,却也等同于大宋又要翻开一页崭新的篇章,想来戚寻是不会错过这种大场面的。
不过下一刻他便笑不出来了。
他眼看着戚寻在发觉孙青霞也在此地后,不觉目光一亮,忽然从斗篷里像是变魔术一样摸出了一个小箱子,摆在了孙青霞的面前。
打开这个首饰盒一般的匣子,另外两人便见里面放着的赫然是一锭锭的黄金,而后这匣子连带着里面的黄金,都被她又往孙青霞的方向推了推。
“”不能怪温丝卷现在想摸摸今日袖子里装的是什么毒
戚寻能有多财迷,早在温丝卷替她在绝代双骄世界挖宝的时候便看出来了,他何时看到她会将到手的财宝推到别人的面前
史天王劫掠来的那些物归原主不算。
“这是”孙青霞无端感觉后背一凉,忐忑地问出了口。
戚寻没发觉温丝卷脸上一闪而过的刀人想法,认真回道“这大概是名誉权牟利的分赃。”
孙青霞“”
他没听懂但是他觉得这好像不是什么好情况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