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什么”席应险些激动地跳了起来,他脸颊僵硬抽动让祝玉妍看得出来,他这个的确是个本能反应,而不是在演戏,“有人盯上我了。”
一想到当日他从以为逮到了盯梢之人,变成被人带着往宇文阀的地方晃了一圈的工具人,席应这个一向随心所欲之人也不免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更知道对方既然当时有这个将他完全制住的本事,如今也不会例外,只怕他一出城便只有死路一条而已。
现在祝玉妍来了,却只是一个人来的,多少让他有种依然无助的感觉。
“祝后,算我欠你个人情,劳驾你今夜将我送出城去,若能成功脱离此地,灭情道欠你阴癸派一个人情。”席应压低了声音说道。
他对那个神秘人的身份的确没能摸清楚,但祝玉妍有多少本事他却是有数的,固然因为石之轩的缘故,祝玉妍的天魔功倒退不少,再难一鼓作气冲上天魔功十八层,但她遵循门内规矩,与自己相看两相厌之人生下了一个女儿,多少也算是重新走回了天魔功修炼的正途。
即便是如宁道奇这种水平的高手到来,有他和祝玉妍联手,也必定可以闯出生天才对。
祝玉妍却对他提出的这个人情之说不置可否,“你明知道我要的并不是这个人情。我要的是你手中的天魔策残卷。”
席应刚想怒斥一句祝玉妍这是在趁火打劫,却又意识到,祝玉妍的目标是收集天魔策,将魔门一统,是否正好跟那位神秘人口中提到的圣君的目的是相违的,或许更有野心的祝玉妍便能够代替他被对方给盯上。
而祝玉妍更不知道的是,按照他手中灭情道宗门长辈的记载,由于灭情道和阴癸派在多年间分分合合的联盟关系,在此前瓜分天魔策残卷的时候,其实将一套名为姹女的功诀分开成了两部分储存在两派之中。
只是寻常的残卷哪里有一套完整的功法有价值,他手中握有的筹码,其实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重得多。
“要天魔策也并非不行,但是”
席应说不下去了,他看到他面前杯中用来待客的茶水忽然自己从杯子里倒卷了起来,在木桌上摆出了个明明挺可爱,却只让他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窟的笑脸。
“阁下到底想做什么”席应仿佛是要将祝玉妍抵达之前数日里的紧绷之意都给发泄出来,他指尖一缕引而不发的天罗气网泛着一层潋滟的紫色,又像是一簇紫色的火苗在跳动,这副剑拔弩张之态,可活像是下一刻便要将面前的东西都给尽数掀翻。
但在桌上那个笑脸摆在他面前的情况下,与其说是被逼到了极点的反抗,不如说更像是一种无能狂怒。
祝玉妍直觉这并不是个致命的危险,虽然她拢袖而坐,捏紧了自己袖中的天魔飘带,更打算一旦有任何不对劲之处,她便当即抽身离去。
也果然让她看到面前以茶水化作的笑脸,一滴滴水珠都像是在被无形的丝线引导一般流动到了该当归属过去的位置,直到变成了一行文字
我想与两位谈谈。
席应毫不怀疑,对方既然有能够操纵这些个水珠与他们隔空对话的本事,那也想必会有这样的本事,直接让这些水珠化为寒刃隔断他的喉咙。
这与其说是个谈话,不如说是个在屠刀之下的胁迫谈判。
祝玉妍的天魔力场自她所坐的位置扩散而出,席应能感应得到对方的发功,以天魔力场之“势”,即便是他脚下的土地都有一瞬的下陷,甚至是朝着祝玉妍所在的方向陷落的错觉,可在桌面上凝结而成的七个字却没有一丝半分为之撼动。
祝玉妍抬眸朝着席应看了一眼。
席应愣是从这一眼中看出了一种祝玉妍仿佛是在质问他“是不是在故意将她骗入这个圈套”的意味。
可她也不看看现在到底是谁更狼狈一点,席应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脖颈上溅落了一点水珠,这应当不是因为这房子太过破败,现在从屋瓦上渗漏下来的,而是一滴随时可以要了他性命的水珠。
一滴冷汗也旋即顺着他的额角流淌了下来。
倒是祝玉妍比他先冷静了下来,作为执掌阴癸派命数的宗尊,也是魔门之中被冠以阴后之名的顶尖高手,祝玉妍自认此时像是席应一样表现得如此丢人,实在没有半点意思。
对方对那一捧水特殊的掌控力甚至能够超过她的天魔力场的控制,让她很难不将对方的实力再往上高看一个层次。
这或许是她的危机,但也未尝不能是个转机。
祝玉妍眸光一转已经做出了决断。“既然是谈话,总得见到阁下的真身吧。”
桌上的水珠又已经变幻了样子。
祝玉妍将其念了出来,“今夜宇文阀见”
她自认自己还是有些判断力的,以对方此等做派,绝无可能是宇文阀中人,可为何要约定在一个并非是对方所掌控的地方呢
总不能是请他们去宇文阀看戏的吧
但祝玉妍的这个问题显然得留到晚上才能得到答案。
等到她和席应踏出屋外的时候,又哪里还能看到那双窥伺之眼到底躲藏在什么地方,让人觉得“他”好像还在附近的,是这桌上的水渍依旧定格在这六个字上,直到又过了一刻钟才渐渐地聚拢在一处,就仿佛是席应一不小心将杯中的茶水给尽数泼洒了出来。
席应直到这六个字散去,才在神情中露出了几分如梦初醒之色来。
但他看向祝玉妍的目光也从先前的如何按照已有的筹码谈条件,变成了有点微妙的同病相怜,“今晚要去宇文阀吗”
“去,怎么不去”祝玉妍果断回道,“不过,你先换回男装吧。”
“”席应近乎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憋出了四个字,“这是自然。”
相比起这些一个个被归拢到棋盘上来的角色,宋缺实在是过得过分舒坦了点。
他这新得了把刀,也算是体会了一把在尤楚红的调侃之言中“身在福中”的快乐,就连在夜色降临烛光初上的时候,也不忘研究这把井中月这层特殊的黄芒究竟对他出刀发力之时,到底能有多少裨益。
灯火中刀刃上原本只见一层的黄芒,好像是因为火光附着在刀光之上将其引燃,而变得比最开始拿到的时候色泽更为浓稠,但也或许只是因为这把刀在他手中越发运转自如。
而井中月虽得了个尤其有禅境的名字,却并不代表这是一把格外纤细的刀。光是看这二百年前的刀客第一人的称号是刀霸,便知道对方与霸刀岳山之间多少是有点相似的,所以这把刀是一把阔刃开锋之刀。
和纤细轻薄的水仙长刀以及那把厚背重防的乌刀不同,此刀在手更适合大开大合地进攻,宋缺既然自负要成为天下刀客第一流便绝不会让自己在这一类的刀法上存在缺漏之处。
虽然这把刀获取而来背后的政治意义要远胜过给他找刀这种说法,但
宋缺是很能自得其乐的,多一把刀,他还能提前一天开始他这在宋氏山城中打造磨刀堂的计划。
也正是在他端详着刀上暖光之时,他忽然听到了窗户被人叩响的声音。
他推开窗便看到戚寻站在窗外,指了指外边,“有没有兴趣去看一场烟花”
“什么花”宋缺才刚问出口,便已经被戚寻以蛮力带了出去。要不是他反应得够快可得被撞个够呛,这让他在落地站定的时候忍不住露出了两分无奈。
更让他有些茫然的还是戚寻说的去看的东西。
在他的印象中大约并没有一个这样名字的花,是非要在夜间赏玩的。
已经接近了月尾,距离那场约定的比斗开始也不过只有五六日的光景,夜半之后的冷淡月色铺展在院落中,像是在地面上凝结了一层冰霜,这也更不像是个该当出门踏花赏景的时节。
宋缺又哪里知道此烟花非彼烟花。
固然燃竹驱邪的习俗早些年间就有,但真弄出了烟花爆竹这种东西却怎么也得算到唐朝的武德年间,现在非但没有将硝药塞入竹中以松油封口的这种引爆方式,更不可能有后世那些个品类多样的烟花。
当然戚寻也不是真打算把宇文阀炸上天让宋缺看个烟花表演就是了。
“别带这几把容易暴露身份的刀。”戚寻伸手指了指,宋缺从善如流地将井中月搁了回去,又毫不犹豫地在戚寻将手中的青铜鬼面接了过来扣在了脸上。
他原本就只着了一身并无纹样的黑衣,再戴上这青铜鬼面,固然谁见了都得赞他一声窄腰宽肩,身板绝佳,更有一种刀客的野性,但大约也无从将他和宋阀少主联系在一起。
宋缺这才留意到,在戚寻今日少见地也着了一身黑衣,手中捏着的则是一张年节将至随处都能买到的脸谱。
“走了。”
戚寻没留给宋缺发问的时间,便已经领着他掠了出去,目标正是她今日和席应以及祝玉妍约定的宇文阀。
有对红点位置的监控,足以让她暂时避开这两人,而从另一个方向落在了一处庭院死角之中。
在前来带上宋缺一并看好戏,顺便带个打手之前,戚寻早将今日宇文阀的动向给看了个清楚。
宇文伤的确在将尤鸟倦四人接来后有些后悔。
正如尤楚红所分析的那样,这四人若是在长安城中走动不乐意掩盖自己的身份,只怕是要给宇文阀惹来麻烦的,更麻烦的无疑还是这四人背后不知生死的邪帝向雨田。
但人都已经接来了,在宇文伤和宇文述的交流后便决定,既然这四人中或许能出一个魔门的邪极宗宗主,谁知道在接下来的改朝换代里到底有没有用,那便暂时先对着这四人以礼相待就是了,也便在今日替他们办一个接风洗尘的宴会。
像是宇文阀这样的地方,办宴会实在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即便在酒宴已到尾声的时候,身为宇文阀在朝中地位最高的宇文述,也并未露出一丝醉态。
他只是在看着自家那个武功卓绝,与他一文一武配合的兄弟,以及那醉眼朦胧的四人的时候,垂眸间露出了几分轻忽的笑意。
虽然此前的意外让他和宇文伤都做出了一点错误的判断,但也并不妨碍他们依然是谁登上了帝位都绝不会亏待之人。
宇文阀在他们的联手之下,也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出现什么滑坡之态。
然而正在这倦意随着酒力涌现上来的当口,他敏锐的直觉让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在被什么人注视着。
可周围不仅都是宇文阀的护卫,还有宇文伤这个绝顶高手在场,如何有可能让人从旁窥伺
下一刻宇文述却发觉,宇文伤用一种惊骇莫名的眼神朝着他看了过来。
不,准确的说,他这位兄弟与他并非眼神相对,他看向的赫然是自己的头顶。
头顶
宇文述抬起了头。
身为上柱国将军宇文盛之子,今年三十三岁的宇文述早已在朝中做到了英果中大夫的位置,固然在武功上不及宇文伤良多,但他这一身胆魄却也自诩并不在宇文伤之下。
可他抬头看到的画面实在是让人觉得惊骇莫名,也实在超出了他的认知那赫然是一轮在他的头顶升起的明月
若明月当空,映照于身,谁也不会觉得有任何的问题,可若这是一轮压根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明月,那便只觉得有鬼魅降临了
他还并未不胜酒力,如何会产生幻觉
宇文述当即起身朝着厅堂之外迈步而出,但在宇文伤看到的画面中,却是这轮明月像是认准了兄长的位置,就这么牢牢地悬挂在这个相对位置上。
而当宇文述已然站在屋外,这先前宋缺见到也觉像是挂霜的下弦月抬眼可见的时候,在他头顶的明月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渐渐变淡后,又一次从他的头顶浮现而出,变得重新明亮起来。
却并无鬼魅在真正的日月光华之下消散的情况。
这让宇文述不免想到了个奇妙的可能。
他更是在此时看到他那个才几岁的小儿子宇文化及,压根不怕这个突然多出来的月亮一般朝着他的头顶指来,“阿耶,新的月亮”
这或许是个是个吉兆
然而正在宇文述将对这忽然出现的头顶明月,从戒备到转换认知的时候,还不等他转头去同样看到这副画面的人说些什么,他眼前庭院中的水塘,忽然炸开了一蓬耀目的银光。
在这一瞬间,这让人几乎难以张开眼睛的绚烂光影中,整片水塘的池水都倒卷而起,朝着宇文述直扑而来。
宇文伤想都不想地拦了上去。
他目力超群,酒力也没能将其麻痹,他才将目光从兄长头顶的明月挪开,便分明看到这一片银光水色之中赫然藏着个刺客的身影
而这“刺客”本人,这会儿可绝不再像上次一样有留手之意。
谁让戚寻藏匿在面具之下的脸,在看到自己的系统提示栏的时候,也不免扭曲了一瞬。
系统您对宇文述送出了烟花素月流天,明月千里来相照,流光只为一人留,烟花持续时长3分钟,请珍惜您的表白时间。
谁特么要表白啊
她今天来除了让宇文述背上这个足以与杨坚对打或是疏离的身份,正式激化这关陇集团的矛盾,可实打实是为了杀人而来的
削弱宇文阀的实力也好,在魔门面前秀一番肌肉也罢,宇文阀第一高手宇文伤今日绝不能活着
泼天水浪之中,一掌虚影与宇文伤的冰玄劲对了个正着。
也正落入了闻声赶来的祝玉妍和席应的眼中。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