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南燕揭穿了戚寻这个“良苦用心”是不错, 却觉得大概自己都很自觉地已经在往坑里跳了。
她难免思考了一下在离开神水宫的时候,九妹说让她别顺着戚寻的节奏就往下跑了,被坑了四年多了,但凡是个开窍的, 都该知道被卷得下意识顺杆爬的情况显然是不太妙的, 司徒静就在一边给戚寻挽尊, 说小师妹哪里有这种坏心思。
事实证明戚寻倒是真没什么藏在暗处的坏心思, 人家坦坦荡荡地把压榨列位师姐摆在明面上。
宫南燕正尝着跟山药块一并红烧的鳝鱼段,也就是被称为红烧马鞍桥的那个,忽然听到戚寻问道“师姐, 你说师门里的其他师姐妹什么时候来江湖上闯荡闯荡”
“这事你问师父去。”宫南燕不想回答这种问题。
戚寻应了声, 她这低垂着眼眸看起来是在沉思的样子, 实际上却是在留意助战列表上水母阴姬的q版小人的动静。
看对方此刻正在打拳拆招, 加上这个海岛背景的图样,戚寻盲猜她此时该当正在常春岛上陪着日后娘娘演练拳脚功夫。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给师父寄过去的那封信会带来这样一个行程的变化。
但总的来说, 看起来水母阴姬没有当即往返的意思, 她应当还有充足的时间料理此地的事情。
正想到这里, 她便听到了个朝着花厅走来的脚步声。
人还未见,声音就已经传了过来,“我说哪里来的香味,你这位东道主委实是不够厚道, 自己与师姐和新收的小徒弟在这里吃独食。”
宫南燕的手一顿, 却看到戚寻一点没带犹豫地继续着自己手上的动作,只是出声回了句,“昨日麻衣先生还说自己是个老饕,无争山庄的厨子做菜没你此前在太原另一处尝过的有风味,今日早上蹭了杯拜师茶的时候还说拜师宴可以让你来请人, 这会儿倒是又说我这个做东道主的不地道。”
“这哪里是一回事。”朱藻摆了摆手,全然没将戚寻这个小辈回话的态度放在心上,反而更觉得对方处事洒脱,委实是个能成大器的人才,“我这人偏好些偏门的东西,大鱼大肉的吃腻了,还是这东西合我心意一些。”
戚寻忍不住朝着朱藻打量了一眼。
她原本觉得对方从那个面如满月的麻衣客变成如今这个风骨清癯的麻衣先生,大抵就是受了情伤的结果。
但现在看起来,倒是更像是对方年轻的时候该吃吃该喝喝,人间美味已经尝了个大半,到了年过半百,就挑嘴了起来,便自然瘦削了不少。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得算是个让人觉得有点羡慕的生活方式。
“你看着我也没法将我盯下桌子,”朱藻洒然一笑,“不过我也不算白上的餐桌,我今日往原东园那边跑了一趟,问一问关于那个密室的事情。”
刚出事的当天就有人去找他了,但原东园这人明摆着已经生无可恋,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现在看朱藻这个眉目飞扬的样子,却显然是有点收获的。
“那就劳驾先生说来听听了”戚寻倒是想听听原东园到底是怎么瞎掰的,还跟别人不肯说,非要在朱藻前去探监的时候才开了口。
“他说他没进过那间密室,他自己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会武功,便尤其不能用剑这种武器,这话说得倒也有些道理。”朱藻深以为然地说道,“又说那间密室是他父亲留下的,他父亲和薛家庄的上一任庄主是忘年交,便学了几手剑术,至于这密室里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他还真说不出来,时间久了也懒得管抛在脑后了,最后就是我们看到的这样。”
“我寻思着会想到潜入这间密室盗宝,十之八九是跟薛家庄有点关系吧说不定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不过说起来在薛衣人的实力最为鼎盛的时候也不敢朝着无争山庄踏出一步,这话在江湖上传了个遍,我原本还以为这是无争山庄积威仍在,但今日这么一听,还说不定真是长辈之间的故交缘故。”
看戚寻的表情有点古怪,朱藻问“你这是个什么反应”
“不太意外”个球啊
原老庄主提到薛家庄其实明摆着不怀好心。
他显然是自觉自己固然已经身陷囹圄自此无救了,却总还得在临死的时候将让他和原随云落到这步田地的人也得到一点教训。
无争山庄和薛家庄之间到底是故交还是私仇这事实在不好说,但薛衣人爱剑成痴,脾气又实在不太好,他们带着那上书“大宗师”三字的垂幔找上薛衣人,可难保不会起争执。
这种顶尖剑客出剑必然见血死人,这是江湖上所固有的认知。
戚寻的实力足以压制石观音是不错,在原东园看来,却委实不是薛衣人的对手。
戚寻这会儿固然不知道薛笑人也是这样个想法认知,但对原东园的这种脑回路下搞出来的结果,她却只剩一个想法了
她是该给原东园送个锦旗的
这锦旗上就写“助人为乐”四个大字,到时候原东园要下葬的时候还能多一件陪葬品。
戚寻收起了撞大运的窃喜,一本正经地继续回道“既然有可能密室与薛家庄有关,那位杀害了黄鲁直和另一人的凶手可能是从此处得到的消息,又或者是君子剑的那位朋友与薛家庄有关,若是其他地方都寻不到什么进展的话,看来还是得往薛家庄走一趟。不过无争山庄在北,薛家庄在南,这路程还是远了点,但是那两位既然是在无争山庄的境内出的事,我去一趟也分属应当。”
“我瞧着你对黄鲁直可没这种热心肠。”朱藻一针见血地评价。
“先生这话不对,神水宫可不喜欢任何疑似的黑锅落在头上。”
戚寻这话说的就有可信度多了。
朱藻这个老江湖朝着她看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出她有说谎。
从本质上来说戚寻的确也没说假话。神水宫不喜欢有黑锅落在头上,这不是都甩出去给别人了嘛。
原东园盘算着借刀杀人,戚寻却飞快接刀。
谁看了不得说双方这一拍即合的默契。
可惜原东园不知道。
因为手上的人命官司,再加上被他所坑害的人中有相当一部分本地人,在太原的大牢里他可是一点好日子都没过上,别说有昔日在他这里当门客的人给他送饭了,这些人可巴不得来个落井下石,与他就此撇清关系。
所以他此时住的监牢充斥着一种不散的潮气,送到他面前的饭食也是最为劣等的那种。
在声名赫赫的无争山庄中长大,直到接手庄主之位后成为一方巨擘的原东园何时有过这样的经历,但此刻他也只是用一双无神却透出几分毒辣意味的目光,看着落入囚牢中一线并无温度的天光,仿佛透过这光便能让他看到那个让他深恶痛绝的神水宫少宫主,也迟早会落到这种田地的样子。
他提到薛衣人当然不是随便说的。
朱藻并不是第一个找上他的人,他木然的表情和闭口不谈的样子成功将前面几波人劝退,却并没影响他从这些人的话中提取出足够的信息量。
他虽然并不清楚为什么无争山庄内会有这样一处被他忽视的密室,甚至造成了君子剑之死,却也知道这或许是让他能给人添堵,甚至报仇的好机会。
年轻人嘛,年少气盛一点也是常有的事情,是得给她找个暴脾气的人来打打交道的。
原东园想到这里,终于在嘴角有了一点上扬的弧度。
这一线照进牢里的天光从亮转暗,又从暗复明的时候,他便用自己藏匿在外边的一处财宝,从狱卒这里交换到了一条消息在无争山庄中的人的确有这个盘算一道南下。
那些个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要离开太原,当然还是要打点打点行装的,这就让收了他银子的狱卒查探到了消息。
“你这人真是进了大牢还不安分。”得了银子的也不好对他说什么重话,就是觉得这人吃饱了没事做。
原东园却已经阖目休息了,压根不想再说第二句话。
但也正是在这些人出发的前夜,薛笑人抵达了无争山庄之外。
和薛家庄相比,无争山庄单从外表上来看便有一种更加惊人的底蕴,厚重的门户之内连绵的庄园楼阁顺着山势展开,让赶路而来的薛笑人心中不平的情绪,在这沉沉夜色中越发有种如野火滋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