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好好的酒楼现在漏了风,偏偏又是个夜晚冷风开始灌进来的季节,打坏了窗子的罪魁祸首现在跑没了影,可不得抓他这个一并来的人抵债
江小鱼抓了抓头发,他现在身上可没有半毛钱。
他一边想着,一边佯装没看到店伙计的目光,像是在看戚寻和路仲远跑去了何处,将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子。
他又旋即趁着店伙计没来得及抓住他之际,当机立断抓着楼外的店招一个灵巧地晃荡就翻了出去,在空中荡出了一个弧线,便滚落到了长街的地上。
他毕竟是在幼年时候就被血手杜杀以培养杀手的手法教出来的,纵然此时内力被封,也丝毫不影响他能在落地之时免于摔伤,更是在这就地一滚中得了个前行的推力,借机往前奔了出去。
那店伙计的“站住”二字都还卡在喉咙口呢,江小鱼已经早混入人群,跑了个没影了。
他直奔着城外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交手,实在是让他没有想到。
好在“燕南天”和戚寻途径的地方,仿佛也有一种萦绕未散的剑气,要顺着线索追出去并不太难。
江小鱼当然是可以趁机逃走的,但他不会错过在戚寻出手之时“燕南天”被压制在下风中的状态,他更知道,自己在几日前还曾经对着这位长辈承诺过自己此后绝不逃避。
所以他也当然不能就这么看着那两人杀出城去,自己趁机逃跑,谁让他的“燕伯伯”极有可能生死不知
他一路狂奔,丹田之中内劲的空虚,让他觉得自己难得有这种差点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好在他并未来迟。
先被路仲远和花无缺交手损毁的一片花林,现在被一种更像是暴风卷席的气浪所破坏。
江小鱼从断木残枝之间一刻不停地跳过,一直顺着剑势劈砍出的林间路径而去,正看到那月白长绫上笼罩的剑光比之月光还要更盛,已然要在下一招出手之际卷上“燕南天”的脖颈。
“住手”江小鱼厉声高喝,又来不及喘气地接上了后半句,“他不是燕南天”
他话音已到,戚寻却并未停手。
不过那道长绫并不冲着对手的咽喉而去,而是忽然急转,绕上了那把铁剑,将这把锈迹斑斑的铁剑弄到了自己的手中。
她像是在顾自欣赏一般,对着从林间疏落下来的月光又观摩了一番,这才抛回到了路仲远的手里。
做完这一举动,她才侧过身来看向屏气凝神的江小鱼,笑了笑回道,“我知道他不是燕南天,我不过是手痒想找个人打一架罢了。”
算起来邀月也会剑,她手里还有一把被她称为不祥之剑的碧血照丹青,但跟邀月打戚寻还得继续演戏,哪有跟能模仿燕南天的路仲远打有意思。
何况戚寻还有些别的目的要达成,这一架非打不可。
“”江小鱼愣住了。
在戚寻此时慢条斯理地收回手中绫缎的动作中,确实看不出任何的杀意,而她那句“我知道”更是打了江小鱼一个措手不及。
“我虽然不认识什么燕南天,今日却听铜先生说起过这个人,铜先生说他练就的是嫁衣神功,与我师门往日对手有些纠葛,我便记住了。”戚寻解释道。“他剑术不差,可到底是不是练的嫁衣神功我却是看得出来的。”
她露出了一点好戏的表情,继续说道“你何必这么紧张,我跟燕南天没有仇,跟这位大侠也没有仇,你实在没有必要担心我会取了他的性命。”
江小鱼一哽,又不由在心中腹诽,戚寻说什么没必要担心可没什么用。
那位铜先生做事不讲道理,更好像对他,对他的父亲,对他的燕伯伯都存有一份极深的敌意。
谁知道戚寻能在铜先生的地方自由出入,是不是也承继了她的这种想法。
但他只能讪笑着回道,“戚姑娘好眼光。”
这可糟糕了。
他自己错过了逃跑的最佳时机。
江小鱼恨不得往自己脸上扇一巴掌,让自己吃个教训。
现在他确实是与路仲远会合了不错,却显然因为内力被封顶多当个拖后腿的,连吉祥物都算不上,既然路仲远不是戚寻的对手,他们两个加起来同样不会是。
而他还得面对另外一个问题,路仲远已经朝着他看过来问道“你是何时知道我不是燕南天的我自认自己假扮燕大侠还是有些本事的。”
“打从一开始。”江小鱼回答道,“若是真正的燕伯伯在这里,必然不会在跟我的几句闲聊中一句话都没提到万春流万伯伯,我在江湖上听到过很多关于燕伯伯的传说,都说他是个恩怨分明的真好汉,万伯伯出自恶人谷不错,却是他的救命恩人,我又多劳万伯伯教导,才没成为一个善恶不分之人,燕伯伯是必然要告诉我他的去向和安危的。”
路仲远闻言一愣,又笑了出来,“你说的对,这是我考虑不周,万春流将你教得很好。”
江小鱼又继续说道,“何况还有一处破绽。这二十年间燕伯伯遭受了何种折磨是我亲眼所见,我虽然没有见过他清醒时候的样子,却也知道他不可能跟二十年前还是一样的。伯伯应当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
“不错,你说的实在不错,”路仲远长叹了一口气回道,对真正熟悉燕南天的人来说,他的假扮当真不成功。“我是路仲远。”
若是换一个场景,这段对话大概还挺感人的。
可惜路仲远刚跟江小鱼坦言了身份,就听到了戚寻的声音。
“你们叙旧叙完了”
她此时背靠着一棵并未被砸断的树而立,看起来像是盯着他们两个的监工。
路仲远的年龄都要接近戚寻的三倍了,现在却何止是在剑术上输给了她,还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猛禽给盯住了一般。
事实上戚寻也确实是来当监工的,“你们既然叙旧完了,那就回去那家扬子江酒楼补窗户吧。”
“那”那不是你打出来的吗
江小鱼差点将这句问话脱口而出,又在戚寻冷清的目光中吞了回去。
戚寻可没什么非要看江小鱼和花无缺决斗的想法,自然也不必惯着他。江小鱼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觉得自己还是服软一点比较好。
他和刚刚相认的路伯伯对视了一眼,都意识到了对方谁也没有出钱赔偿的银两,还是去当个苦力算了。
这一老一少两人在扬子江酒楼外搭起了梯子,在店伙计不善的目光中开始敲敲打打修补,至于真正的破坏者现在却将一锭银两压在了台面上,点了一桌酒菜看戏。
直到这两人将窗子修复妥当,她才带着江小鱼重新回到了寺庙之中。
而刚一踏入寺庙便对上了铜面人。
邀月出去一趟回来便收到了怜星的消息,说是戚寻带着江小鱼出去了,这两人都算是她此行的目标,若是一并失踪了,对她来说可绝不是个好消息。
好在她还回来没多久,就看到戚寻领着人回来了。
邀月面具之下紧绷的脸色一松,她袍袖一甩,将江小鱼朝着怜星的方向推了出去,一副要带着戚寻再度出去的样子。
“铜先生是打算邀请我一道夜游”戚寻问道,“那倒不如带上那两只白虎,你我并辔同骑一行。”
“不必了,”邀月被她这散漫的说话方式给噎了噎,“戚宫戚姑娘可还记得我今日所说之事”
“自然记得。”戚寻回道。
“那便好,我方才让人打探了燕南天身在何处,你我走一趟去见见他。”
邀月素来雷厉风行,她懒得自己在附近找,干脆找上了对燕南天最为发憷的江别鹤。
一听邀月是要替他除掉这个随时会威胁到性命的人,当即就将人手给散布了出去,也正在戚寻和江小鱼见到路仲远之前收到了“燕南天”身在扬子江酒楼的消息,又转达给了邀月。
邀月寻思着既然人在附近,不如正好用来给戚寻当个练手的对象。
这正符合她说的“会替她找到合适的切磋对手”的说法。
戚寻却闻言笑了出来,邀月更是留意到,就连听到这话的江小鱼也露出了有点微妙的神情。
“铜先生,这给你递送消息的人可实在是在应付你,竟然没告诉你我今夜已经跟对方打了一架了,这位也根本不是什么燕南天,而是路仲远。”
邀月的面色一沉。
“至于燕南天身在何处”
戚寻听了听路仲远和江小鱼一边修窗户一边说的。
燕南天自从离开恶人谷后,只是在找上路仲远的时候现身了一会儿,此后就又不知所踪了,就连路仲远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何处,大约是万春流为了避免有人干扰到燕南天的养伤,将人给藏了起来。
他再度出现的时候只怕也正是那第一神剑的锋芒重新现世的时候。
路仲远对此反正是没什么想法的,甚至觉得燕南天的行踪连他也瞒着的确最好。
说到这里之后就转而叮嘱起了小鱼儿,千万要先想到办法脱身,再除掉江别鹤,只因为江别鹤就是他父亲江枫昔日那个背主的书童。
戚寻将他们所说的前半段话都照实跟邀月说了。
邀月听完后沉吟了片刻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必去找了。你我明日动身,往龟山去找魏无牙。”
燕南天这个对手看来是指望不上了,他既然没现世,那便是还没足够的底气应付江湖人物,这就在两个选项中排除掉了一个。
那就只剩下魏无牙可以充当这个作用了。
反正龟山在武汉,江小鱼和花无缺约战的地点也在武汉,正好将两件事一并解决了,在邀月看来实在是再好没有的事情。
至于燕南天,让他在世上多活几日也未尝不可。
邀月垂眸掩盖住了目光中的冷意。
她对江枫的恨也迁怒到了燕南天的身上。
若是让这位江枫的义兄知道,自己从头到尾都只知道义弟的其中一个孩子,又等到这孪生兄弟二人只剩下了一个活在世上,如何不是一件人世间最为凄惨的事情。
一想到这里,她被江别鹤这个混蛋的错误消息给摆了一道的郁闷情绪又平复了。
但戚寻眼看着她拂袖而去的方向,却不是朝着寺院之中去的,而是朝着外边掠去,大概率是去找这个消息的人算账去了。
琢磨着她既达成了与邀月一道找上魏无牙的目的,又坑了一把江别鹤,甚至欣赏了一下江小鱼和路仲远上蹿下跳修窗户的景象,戚寻便觉得自己大概可以睡个好觉了。
她果然是来度假的。
戚寻心满意足地在进门又看到成了个独眼龙的江玉郎,忍不住驻足又看了个笑话。
而第二日她还未醒来的时候,这些个被邀月带来的移花宫门人就已经替他们收拾好了行装,等她起来便正是出发之时。
从湘潭到武汉的路,戚寻其实有些印象,大约就是北上岳阳,转长江水道东行到武汉。
而她隐约记得,这龟山一头是长江一头是汉水,听起来都让人想给魏无牙点个蜡。
也不知道他的老鼠洞到底修建在什么位置,能不能来一出水淹老鼠洞。
戚寻一边想着一边坐在了虎背上,正看到江小鱼和江玉郎连带着同样是囚徒却没什么存在感的轩辕三光一道,被打包丢在了队尾那辆存放行李的车。
现在厚布一罩可完全看不出里面还藏了个什么人。
戚寻回头看了眼,又转回了骑在马上的邀月身上,正看到她脸上狰狞的青铜面具在日光下闪动着一点怪异的闪光。
不过她现在在想的可不是此番往龟山一行是否顺利,而是兄长那边她安排下去的另一件事到底进度如何了
灵禽踏云的飞行速度足以快速地将信交到温丝卷的手里,他更是没有任何迟滞地选择当即动身。
也几乎正在戚寻和邀月动身北上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一道被苍苔覆盖,透着一抹碧绿色的石门面前。
此地的石门并没什么防备就冲着外面敞开着,也或许是因为这样一个转过了几处山坳的地方也并不那么容易被人发现。
他从山壁的狭窄间隙中走过,就跟这狭缝豁然开朗的桃花源一般,出现在面前的正是一处清泉怪石亭台楼阁的幽谷。
谷中养着的白鹤和小鹿像是丝毫都不怕生人一般从他的身边经过。
他面色不改地继续往前走去,沿着青石路继续往里走,又越过了一条清溪,正看到一只红顶雪羽的白鹤扑落在地,在白鹤身后,跟着个与驯鹿同行的白衣少女。
若是移花宫中任何一人出现在这里的话,只怕都会说出,现在温丝卷眼前之人,分明和邀月怜星的气质相仿,只是在她身上稍少了一点冷意而已。
她正是魏无牙的养女苏樱。
“阁下闯入谷中,可是为医病而来的”苏樱挽了挽鬓边的碎发,打量了一眼这两个闯入的来客。
温丝卷的白发和狄飞惊的断颈,看起来都像是什么不治之症,但温丝卷这一路行来,这看似平和的山中幽谷间其实暗藏了不少毒花奇草,却都被他漫不经心地给化解了。
苏樱不会武功,眼力却不差,绝不会看不出温丝卷自己就是医术毒道的好手。
他显然没有这个必要上门来,找一个未必就真比他有本事的人。
苏樱不由眸光一沉,扣住了手中的机关。
对方看起来没有杀气,却不代表他真没这个动手的可能。
“不为医病,”温丝卷漠然回道,“听闻姑娘机关之术无双,奉人之命,请姑娘走一趟。”
这就是戚寻交给他的任务。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